三十三,回马枪瓮中捉鳖
月色浸阶,芙蓉承露。河南信阳鸡公山月湖边,依山临湖的一幢豪华别墅浴在溶溶的湖光之中。自上次九香虫光顾了德国公馆九一八房间后,马提亚斯觉得公馆很不安全,这个新贵就另起炉灶,在月湖边新筑了这栋别墅。
别墅有上下两层,装饰得雍容华贵,内部设置了隐秘的机关。楼上马提亚斯的居室分内外两间,外间是一个可容十几人的客厅,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一圈米色真皮沙发与窗帘配置得完美和谐。落地台灯是湖水色的,散发着幽柔迷离的光彩。宽大的落地窗户上,里层隔着一幅轻如蝉翼的白色薄纱,外层是绘有花纹的蓝色天鹅绒窗帘。里间是卧室,宽大柔和的床榻可容三人睡眠,顶上垂下的巨大丝绸蚊帐抓在手中恐怕只有一握,墙面上巨大的镜面折射着温柔的橘光,空气中弥漫着水果的香味。窗外是遍植荷藕的月湖,空旷的湖面送来阵阵晚风,将白色纱帘吹得翩翩欲飞,宛如一只扑花的蝴蝶。这种氛围很容易使人产生风花雪月的遐想。
此时,就在别墅后院的花园里,潜伏着两个黑色的身影,他们在观察楼上的动静,这两人就是华毅和老套筒。华毅声东击西,指南打北,派张立中夜袭香炉山是假,偷袭鸡公山是真,张立中的队伍一走,他和老套筒后脚就秘密出击,他要捉拿洋人马提亚斯,四两拨千斤,压制德国撕毁猎豹计划的合约,从香炉山撤走专家。
楼上卧房里,新浴的美枝子乌黑的长发瀑布样从头上流泻下来,酒气和水汽将她的脸蛋熏蒸得白里透红,浑身扑出一股兰草花的幽香。被温水泡得粉白的娇驱装在彩纹睡袍里,睡袍没有扣子,由一条软软的带子绾了,整个人儿就象一株插在彩纸里的芙蓉。当她轻舒皓腕,双手搓弄着乌发上晶莹的水珠时,胸前就衣褊耸起,隐约露出嫩白的乳沟。
坐在沙发上的马提亚斯是个荷尔蒙十分旺盛发达,一天都少不得女人的色鬼,早在视察坡儿垴日军大本营时,他就对绮年玉貌,风情毕露的美枝子垂涎欲滴,几次意欲染指,无奈藤田不让,最后他以猎豹计划为交换条件,将这个梦中天人终于弄到了手。今日美枝子负气上山,美人鱼送进了猫爪,马提亚斯喜出望外。他打开消毒柜,取出一瓶波尔多名酒和两个高脚杯,趁美枝子没注意,在杯中分别投入两枚春春糖,然后沙沙沙注满两汪香醇。
美枝子接过春糖化尽的美酒,嫣然一笑,举杯和马提亚斯碰出一串铃声,然后优雅地送到唇边。那发育丰满的胸脯,纤细柔软的腰肢,修长结实的双腿,摘脂凝粉的肌肤,构成浑然天成的风韵,马提亚斯不由骨软筋疏。
一杯美酒穿肠过,两片桃花上腮来,加上春春糖的催情作用,不多时,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一个娉娉婷婷的温柔淑女,突然间变成了一对原始森林里春情勃发的公母虎,两人在一阵愉悦的哼叫声中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被翻红浪……
花园里老套筒取出一条系有铁锚的缆绳,悠了两把,朝后楼阳台抛出一道弧线,铁锚一下勾住了栏杆,老套筒腾身而上,几把就跃上了二楼。紧接着华毅也攀援上去。他们悄悄地搜查房间,在长长的走廊上听到一个房间里传来男女惬意的呻吟声,知道马提亚斯就在这个房间里,老套筒取出万能钥匙朝锁眼轻轻捅进去,慢慢旋动把手。
这时,室内呻吟声骤止,接着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声。这是什么声音?凭职业特工的敏锐感觉,华毅知道这是一种滑道的响声,肯定门锁安装了直通床头的警铃,马提亚斯知道有人偷袭,摁动开关开始逃逸。
“老套筒,你搜查里面,我检查外面,务必抓住马提亚斯。”华毅吩咐后,直奔一楼。
老套筒破门而入,摁亮电灯,卧室里绮罗满床,凌乱不堪,已是人去楼空。他仔细审视床头,不见任何开关,就满屋打量起来。老套筒十分精细,在原始森林中,他可以从兽粪的干湿判断猎物的远近,从野兽的脚印猜出动物的岁数,从禽鸟的飞行确定空中的高度。他用猎人特有的眼光在室内一寸寸搜寻,连墙上的字画,窗户的纱帘,门旁的开关,室内的桌椅都用心网筛过,一直找不出任何破绽,最后眼睛落在桌上一个小玩偶身上,这是一个七品芝麻官,面目滑稽,眉眼皆笑,乌纱帽上两根羽翅上下扇动,嘴里一条舌头左右摇摆,给房间增添了不少生气。老套筒拿起小玩偶翻来覆去地察看,他伸手一捏,羽翅不动,手指一松,羽翅皆动,立时心里明白了几分,小玩偶羽翅扇动,舌头摇摆,证明它有电池装置,这肯定是个可移动的电动开关,那么开关在哪里呢?他撮出两指啄住舌头一按,顿时传来一阵轰隆之声,房里地板当中分开,向两边滑动,露出一米宽的洞口。老套筒咚地一下朝洞里跳进去,才走得一丈左右,被一扇铁门挡住了去路,无论怎么推搡,里面下了大栓,无法推开。这真是狡兔三窟,马提亚斯这条老狐狸为了保命,竟给房间安上了双保险。见无法进去,老套筒只得悻悻离开。
华毅来到一楼,仔细察看了房间结构,感觉一楼空间低矮了许多,断定装有暗楼,马提亚斯是从暗楼中逃逸的。那么它的出口在哪里呢?偌大一栋别墅,暗道是通屋内还是通屋外或者既通屋内又通屋外呢?如在屋内,十几间房屋会是哪一间呢?若在户外,又是什么地方呢?要查出结果破费周章。
这时老套筒走下楼梯,报告了二楼房间暗道的情况,与华毅判断的不谋而合。
“现在怎么办?”老套筒问。
“撤!”华毅果断的说。
“便宜了那头白皮猪。”老套筒有些不甘,他忿然地砸烂了大厅的豪华水晶宫灯,割破了鳄鱼真皮沙发,推翻了维纳斯石膏雕像,撬断了黄铜楼梯扶手……然后洞开大门,跟在华毅身后打着呼哨扬长而去。
马提亚斯和美枝子正浸淫在两人营造的温柔之乡里,突然床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当有人将钥匙一插进锁孔,床边的警铃就会给他提示危险信号。他抱起衣服,拉上美枝子逃入暗道,拴上暗道的铁门后,两人沿着山头墙边的夹墙过道向楼下走去,这条过道直通月湖,出口在水底,遇上紧急情况,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水中逃生。
两人站在地下室里,从波尔多和春春糖中发酵出来的快餐式艳情,在原始性冲动中曾经升华成胶合在一起的两团炽热的烈火,这烈火才燃烧一半,突然被不知趣的华毅兜头一瓢凉水,两人象野外突遭阵雨的交尾狗,仓皇逃窜,残存的一点情欲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抽空后的空洞和苍白。两人竖起耳朵聆听楼上的声音,当听到宫灯被砸,雕像倒地,大门开启的声音后,马提亚斯开心地笑了,转向美枝子说:“劫匪走了,我们上去吧?”
两人来到楼上,上下内外一看,劫匪秋毫无犯。马提亚斯搂上美枝子说:“好啦!再续前欢吧!”
“不!”美枝子坚决地摇摇头,“他们没有走。”
“为什么?”
“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鸡公山别墅林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单单冲你来吗?
“不知道。“
“你知道他们劫财、劫色还是劫仇吗?”
“不知道,”
猴精的美枝子见马提亚斯毫无特工经验,一问三不知,不由讥讽地一笑。“据我判断,来的劫匪不是共产党就是国民党的杀手。你看,他们追进暗道,不要钱财,临走砸碎宫灯雕像,破坏沙发栏杆,造成假象再不回转,麻痹我们的视觉神经,其实他们还要杀回马枪,目标就是你!”
“不会,德国只与欧洲宣战,没有向中国宣战,我们不是敌对国家,他们不会杀我。”
“哈哈!你别忘了,我们合作的还有个猎豹计划。不久的将来你是杀人魔王!”
“我是德国领事馆馆长,我们享有最惠国待遇和领事裁判权,谁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我就运用法外治权惩治他。”
“猎豹计划维护了日德的共同利益,但严重侵害了中国利益。按中国的一句名言说,成者王侯败者寇,如果我们是战败国,你的什么最惠国待遇,什么领事裁判权,统统都要被炮口轰得粉碎,你这个馆长可要上断头台哟!”美枝子不屑地笑笑说:“现在已到子夜,你一个人到床上温你的情梦去吧,本姑娘不陪了。”说毕,顺暗道走下去,不多时消失在一汪碧水之中。
一个惊心动魄的销魂之夜就这样成了空中漂泊的七彩皂泡,在一阵劲风中彻底破灭了。马提亚斯怅然若失,一声长叹,将粗壮的身躯颓然砸进宽大的床榻,肉躯皮球样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
傲慢的他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认为自己有着一身保护色,即使犯下弥天大罪也没人敢在虎背上拔毛,心里还暗暗鄙视美枝子胆小如鼠。他揿熄电灯,蒙头欲睡。
就在这时,两个黑色的人影一步步向他走来。正要呼喊,老套筒将他拎公鸡样反背一提,用臭袜子塞了嘴,一双手象裁缝那么灵巧,迅捷束了马蹄扣儿,装进了麻袋。
华毅为了将马提亚斯从暗道中调出,故意下令撤退,临走时让老套筒砸烂别墅,造成不再返回的错觉,然后突然杀上回马枪,将这个傲慢的德国领事馆馆长牵出夹壁,来个瓮中捉鳖。
老套筒将马提亚斯扛出别墅,丢进隐藏在树丛中的一辆三轮摩托上,辗着一地月光,夤夜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