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奶沟修及怎么修的问题,终于在“两委”扩大会上尘埃落定了。
参会人员在村部聚了餐。酒桌上,只要是端了酒杯的人都喝醉了。散席时,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往天上看了一眼,说今日个月亮好大好亮好圆哟。
看样子王九哥醉得最狠。眼睛充了血丝。回家时,老书记走在最后,不齿他的,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其实王九哥已经是块钢了,可在老书记的眼睛里他好像还嫩得很。今天人多,老书记就没有当众教训王九哥。特别是在会上王九哥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句:“就按林村长的安排干。”这是多么大的一句屎话,把决策权在无形中拱手让给别人。不管王九哥出于什么官勉堂皇的理由,今天说出这样的卵话,在老书记的心目中,王九哥就已经丢尽了他的老脸。
事是决定了,但会上的发言,却被林三爷占了上风,老书记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老书记想得深,想如果再这样下去,王九哥必然会权力失控,甚至会丧失权力,有辱家门。林三爷一旦掌了权,这奶头山的格局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老书记不敢再往下想了……
老书记现在对林三爷放个屁都要闻好一阵子的,对林三爷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分出个子午卯酉来的。所以,林三爷今天在会上的句句话,在众人听来像是一阵春风,而在老书记听来却不亚于五雷轰顶。
金苇珉今天也喝了几小口,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王九哥的身后,一路上照看着王九哥。王九哥说:“不要紧,到深圳开酒馆,比这喝得多得多,都没事。”金苇珉说:“那是那,这是这。地点不一样,酒也不一样。”王九哥说:“金专干,谢谢你了,没事的。”金苇珉说:“没事就好啊。”
王九哥走走停停,最后他还是借着酒劲,朝后面的老父亲喊了一声:“爹,今日个我高兴,大家都同意了,台湾就要统一了。”这一声,王九哥好像喊了好久了似的,今天才从肺部里喊出来。这喊声里的意思明摆着,是气他老子的。老子在位没干成的事,儿子就要干成了,做儿子的已经有了一种极大的优越感。
老书记掉在后面,踏着自己的身影,停了一会儿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统一个屁,八字还没一撇,就翘狗尾巴了。你到老子面前,耍什么威风?!”
王九哥没有接腔。好大的月亮在天上飘。好多的星子在天上闪。
王九哥昂起老壳看月亮,身子一歪,一脚踩虚了。金苇珉下意识抓了一把身影,正好抓着了王九哥瘦长的手。金苇珉使了一把暗劲,把斜下去的人影拉了起来,弹簧一样松了。王九哥没事地往前走。金苇珉嘘了一声:“好险啊,差点掉到几丈深的岩坎下面去了。”
王九哥还是昂起老壳看月亮,说:“这月亮好漂亮啊。”
金苇珉顺口声说:“是漂亮。像面银镜。”
王九哥突然说:“再漂亮的月亮,也没得金专干漂亮。”这句话好像从第一次牛乡长把金苇珉介绍给他时就要说的,而一直憋到今天此时此刻才说,真是憋死人了。此时说出来,王九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身子又摇晃了一下。差点掉进了月亮的白洞里去了。
金苇珉轻声说:“莫讲醉话。人老珠黄,还谈什么漂亮不漂亮。”
王九哥真诚地说:“金专干,你真的不错,有思想,有点子,有魄力,公路修完了,我给你请功。”
金苇珉礼节性地说:“谢谢。”
王九哥说:“谢什么,要说谢的话,应是我们奶头山的老百姓要好好谢谢你。”他说着身子又摇晃了一下,顺势把金苇珉在月光下发出微红光芒的右手膀子掐了一下,是顺势,是自然,是半醉半醒。
金苇珉都有感觉了,她下意识用手把胸前这两座招人现眼的“奶头山”捂住了,但碍于老书记走在身后不远不近的七八步,金苇珉不好声张。侧目看一眼田野上的几处移动的黑影,她猜测这又是几匹野马没有归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