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高明吓了一跳，慌忙将肩上挂着的东西甩开，目光四扫之下一直苍蝇慌忙飞过。回想一下刚才身上的重量显然不是这小小苍蝇所为，高明也懒得理会，缓缓舒了口气打开门走回车厢。

沿途狭长的走廊静悄悄的，看来卧铺也并非满满当当。走廊左边的折叠凳隔三岔五也坐着人，大都是借着这边不错的光线看书的人，也有怔怔望向窗外的。高明寻到自己的隔间，坐在下铺床上微微叹了口气，叹气声没有传出来，被封在了口腔中似的。

“嘿，”女孩项蓓主动搭腔，“喜欢听歌吗？”

“当然，”高明说，“没什么人会不喜欢。”

“小野丽莎，这个可中意？”

“小野丽莎？”高明扭过脑袋吃惊的问，“你喜欢这个？”

“呵！瞧你那样子喜欢小野丽莎像是不被人允许似的。”项蓓说。

“那到不是，只是突然遇到一个与自己喜好相同的人有些不可思议，老实说，通读村上春树已经令我大吃一惊了，”高明说，“加上感觉反差――总觉得你不会喜欢这类音乐。”

“那应该喜欢哪类的？”

“你这样的中国姑娘嘛，东方神起、superjunior或者英伦摇滚，总之不像能喜欢上甜腻腻风格的曲子。”高明说。

“是啊是啊，也喜欢摇滚，也吸粉打鸡血来着。”项蓓说。

“呵！这哪能！”

“不像？”

“特别不像，”高明左右晃晃脖子说，“头发很漂亮，所以不像。”

项蓓不胜欣喜地甩甩头发，说：“哟，长这么追女孩子是吧？”

“不至于，”高明笑了笑，“我没那么好的人缘，长相也不那么讨人喜爱，嘴上不甜点怕是全世界都要离我而去了。”

女孩哧哧的笑了。这时有商贩推了小车叫卖着走过来。

“嘿，”高明说，“肚子瘪了，我请客。”

“啊，不成，已经承蒙关照了，床位的事。”

“我可不管，”高明说，“那么下次你来好啦。”

高明要了北京烤鸭，本来车上只供应一些简单饭菜的，看鸭的样子像是刚在北京站补给上来。

“喂，筷子只有一双呐。”项蓓说。

“呃，去他丫的。”高明不客气地伸出大手猛力撕下一片肉说。

“嗯，去他丫的。”项蓓说着一甩手把筷子丢出窗外。

“为什么要来北京呢？”项蓓问。

高明吞下嘴里的肉，想，为什么要来北京呢？若在当初怕是能讲出满火车皮的理由，但归根结底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当初背井离乡为了寻找理想。可不论如何是去了自己不甚了解的地方，谁都不能确定在此处是否能找到自己的理想，谁都不知道这里是更广阔的天地还是狭小的死胡同，即便是现在，让高明自己思索起来都不知道来到大都市是对是错，甚至搜寻记忆都已经忘记了当初的理想。

高明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当他将所有托词全部甩开后，他有了些许明悟，然而这却使他更加迷茫慌乱起来：那并非来自精神上的追求，或许当他离开熟识的地方的时候，体会得更多的是肉体上的挣脱，那便是自由的感觉。高明突然觉得，自由并不崇高了，他以前向往自由，可现在看来，那东西并非是形而上的精神享受，反而来自肉体的欲望。

“当我第一次坐上驶来北京的列车，在这样的车窗中看到外面代表进入北京的巨大广告牌时，你体会不到那样的心情，”高明说，“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你会忘记过去，忘记曾经生存的小城镇，忘记贫穷，你是那么快就忘本了。大都市迎接着你以后的生活，你马上就能爱上它，并因为成功的爱上它而热血沸腾，你会想到当你融入其中以后的光景，想到自己会与它一起成长起来，你不能不热爱它。”

“那么现在呢？”项蓓问，“现在你做什么工作？”

“辞职之前是公司职员，”高明自嘲道：“也就是外来务工人员。”

“白领吧？穿西装、打领带夹着公文包昂首挺胸进出ibm、google，这样的公司。”

“那又如何呢？”高明索然长叹一声，“却是不知何时把起初的理想丢掉了。”

“很辛苦吧？”

“起初倒是怎么辛苦都无所谓的，养家糊口嘛，并且作为男人肩膀上没点分量的话照镜子也会遭自己白眼。”

“然后呢？”项蓓眨着眼睛问：“猛然间觉得生存本身便俗不可耐，索然无味，便甩手离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