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潭对面的青龙山笼罩在一片迷人的朝霞里,潭中的薄雾懒洋洋地纠缠着水面,某种模糊不清的、神秘的,这城里人也说不清的事都在悄然地发生,述说一些不光彩的事,讲述着今天不光彩的故事。当然这不是单纯的情欲,它唤起更多的是痛苦,它抓住的是整个社会的灵魂,它……就如股市突然在人心里掠过一阵炽热,即令人留下伤心的回忆,像人心一样变幻莫测。但这座城市是宽宏大量的、仁慈的、能够容忍人的种种卑鄙缺点。
是的,回忆是令人伤心的。江阳市的王学韬书记调到省里当副秘书长,不到半年就有许多王书记的负面的传闻。当然,是桃江东河大桥再次出现下沉事件而引起的,虽说这是一个招投标工程,这里面的猫腻,让人有了很多猜测的话题。这些传闻里掺进许许多多的丑事,一些他手下的人被牵扯进去,也有被纪检双规。同样被蒙上各种离奇古怪的神秘色彩,就是他的小舅子林海平的自杀。这一方面的流言,则又被一连串无可辩驳和有目共睹的事证实,呈现在公众面前,因而众人普遍的好奇心和众说纷纭的议论就不足为怪了。其实中国人的心也是变幻莫测的,许多流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甚至是残忍的和不人道的,就是喜欢落井下石。
不用说,江阳城谣传蜂拥而起,内容是千差万别,可议论的中心依旧是围绕在王学韬。但主要也不是出于怨恨,而是出于普遍的猎奇。他们的大胆不无恐惧地推测,而多数人都是流露出一种不屑一顾的冷淡表情,相信法律对他是无奈的。谨慎的人会很克制,不过也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这时,王学韬成了一个比任何时候更神秘的人物。
这样,就有人说省里有意把他调离江阳,是对他的犯罪事实进行彻底调查。市里就有最精辟的、最巧妙的、同时又是最近乎情理的传闻,充实了江阳城里的市井文化。谁也弄不清楚是否是流言,或者是有人故意杜撰,想来抵毁前任的书记。谁都觉得到他家族是敛财高手,同时他的发迹,也使许多人羡慕不已,很多卑鄙龌龊的做法也开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可林海平的自杀又使一些成了无头案,变得似是而非了。虽说上天保佑过他们,但林育海也意识到,他们的家将要遭受到一场可怕的厄运。
这种事在江阳城里不断地重复,让众人所周知了,而且是每一个人都经常挂在嘴边上,阐述了一些精辟的见解,仿佛是人们在为他敲响了丧钟!王学韬书记过去有一句话,却经常让人用来调侃:“依法从政,廉洁奉公;牢记宗旨,服务人民。”同样把他噱头的话拿来调侃,“希望全市人民及各界朋友监督!”和“当官的就得有献身精神,要舍得牺牲自己的利益为人民服务。”用来嘲讽现在的官吏。
可事还没完,没有几天省报上突然出现十几个铅字,说这位副秘书长病死于省人民医院,享年52岁。这事在江阳市引发不少人的猜测,多数人说他是自杀。说是省纪检找他谈过几次,心里压力大而身体一直不好,这种自杀的可能性有点。这城里,关于王学韬的各种流言是久传不衰,他的一些丑闻在江阳城里传开,勾勒出王学韬在江阳完整轮廓,而倾向大都是他不好的一面。人人都经常挂在嘴边上,就是谣言重复上百次也都是真的了。好像有一部分人,对王学韬有种入骨的恨,仿佛他死后从始江阳人会变得幸福起来。王学韬在江阳市民心中,已然俨然地是一名“作恶多端”的贪官。
江南的春天,群山常沉静在雾气中,让忧愁渗透到人的心里。江南的瓦房却隐含着岁月里缠绵的梦,像她的颜色一样,永远是单纯的白与黑,在朦胧的雨中唱着江南小曲,缅怀着旧事。
王学韬的死,对陈海峰一度也受到冲击,心里不安总是一天比一天地加剧。特别是潘静所知道他的一切,常使他心惊肉跳,为这事他自己也恼羞成怒过。后来,他很快到省城进行一番打点,也算是平安无事了,最初那种激动也无影无踪了。
他从省城回来的当天,自己一人开车到了溪流国家森林公园,心神还有点不定地在里面散步,眼神职业性地环顾四周。
这时的公园早已是十分冷清了,眼前是灿烂的天空;红透的红叶飘晃地落进碧绿的湖中。落在水面震起的小小涟漪,悠悠地向外展开。陈海峰并没有觉得这悠悠的涟漪有什么美,不知什么原因,反觉得这向外展的涟漪十分丑陋。他在这里无法排解心头的苦闷,他只想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可又不知去哪里好。
陈海峰走到公园里的长椅边坐下,掏出烟漫漫地点上,忘了树上挂的严禁烟火的警告。觉得命运不会对他无情的,雄心展开了翅膀等待飞翔,这种难以确切用文字形容的一种精神契合,随着他的心一起跳动。
他冷冷地一笑,熄灭了手中的香烟,靠在长椅上朦胧地睡了。参加工作己来的往事又在他心头浮现,仿佛变得更清晰起来,但是这种清晰更让他担心受怕。在他进入梦中的第一人,就是在桃江派出所打死的第一个年轻人,好像这会儿离奇地对着他微笑。冬日午后的阳光很明媚,这里除了鸟的鸣唱,一切都显得幽静。他不清楚这时自己做了多少梦,可梦到眭小军那哀怨的笑脸时,他突然惊醒了。想这鬼魂是不可理喻的残忍,以致使他感受到种种屈辱。
“这鬼还是阴魂不散。”他自言自语地说,感到自己的脸一下红了。
陈海峰站起来,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突然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前妻王晓兰。她的面庞在他眼前闪动,那脸是苍白、严肃,甜蜜而敏感,带着女人的温柔微笑,使他觉得自己像是犯了罪一样。这令他难以置信,跟他在梦中见到的是一样。
王学韬死后,对林育德有很大的影响,没过多久就调到市政协去当副主席。他清楚不久自己的麻烦就要来了,这是他考虑最多的。可到政协不到两月也病倒了,有传言说他的是心病,到医院里检查确是肝癌晚期,他心情好像反放松了许多。但他的感情并没有因王学韬的死而消逝,他常觉得自己像是站立在草木枯萎、凄沧荒凉的世界的一角上。朦胧里尚有当年那翻腾的官场黯潮,不时地掠过他的脑海里。他扫视身边走过的医生护士,眼里都带着一副茫然神情,领略到这寂静病房里死一样的空气,心中仍然苦苦地思索人生。
陈海峰去医院探视他,心里不由一惊,不觉怜悯这位被病魔打败的人。他原来白白胖胖的脸,现在是有些浮肿,黄里透青色,他露出疲倦的的笑容。这是出乎陈海峰的意料的,想现在种种事都可能影响他的心绪,好像他的白发一下子也多了很多。他迅速而又探究地把林主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林叔叔!”
“喔,小陈……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林主席,我来看你是应该的。你这里缺什么,说声……”
“现在,我什么都不缺了。我真不敢相信会落到这地步……真是人生如梦!林叔叔求你,以后你要多关照点芳芳。她这孩子有时太任性了,很不懂事。”林育德深思了一阵,激动地说。他正在丧失他过去的信仰,精神萎靡,神情上就自然多了些痛苦,而这痛苦即是入骨的。
“你林叔叔怎么这么说。这你放心,你有什么想要办的,尽管对我说,我会尽力去办好。林叔叔你也别灰心,现在的医学发展的很快,你这病能找到医治的办法。”
林育德露出一丝镇静和坦率地微笑,或许是他心里的压力太大,特别是他小弟的自杀,而他把想的事又被过分夸大。在高尚的感情支配下,他的心与他的身体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一种悲切感油然而生。他清楚自己己是被上苍判了死刑的人了,对很多事敢直接批评,甚至可以不用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没有这种奢望了,很多事和我都毫无关系了,可我还是想说一说心里的话。现如今,在‘稳定压倒一切’中,不仅牺牲了社会正义,忽视了社会的均衡发展,致使贫富差距,社会保障阙如,人民忍受医疗和养老的大山压迫。在行政色彩浓厚的市场经济里,官员本身就是社会的隐患,他们和身处监管部门编织了一个更大的舞台,致使官员腐败、司法不公、民众权利被剥夺,百姓沦为弱势群体;在一味地强调政绩和引进外资,没有赋予劳工组建自己的工会、集体谈判、罢工抗议的权利,致使劳工利益受损。可对官僚特权、行政性垄断、既得利益等纵容,使得市场经济畸形化……为了支撑下去,为了显得道貌岸然,必然要求谎言、荒诞无稽的空论或恬不知耻的宣传,报道失实或隐瞒重大事实和牺牲一些冤大头,这就是政治的残酷无情的地方。说穿来,是国家首先背叛了她的人民,我们也是这次改革的牺牲品。”
“是这样,谁又能改变现状?社会对政府的监督,不过是政府谦逊的一句口号。稳定压倒一切,味道往往就变了,监督就成了空头支票了。稳定的意义变成庄重的不择手段,包装成高度负责的行为,堂而皇之地蛮不讲理。当官员大肆行贿受贿、营私舞弊、侵吞公款,大搞钱权色的交易,这些人是行使国家权力,应该是国家背叛了人民,再就是某个具体的人。在《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一是指一个国家的整个区域;另一是指阶级统治的工具。’在这问题上,掌权人会有意撇开后者,来愚弄人民。因为国家的整个区域是不可背叛人民的,她是一个无行为能力的概念。”陈海峰微笑地说,“这就使我想起托尔斯泰说过的:‘一个人不论他的地位如何,一定会对整个人生形成一种自己的观点,在这种观点的支配下,他的活动对他来说就将意味着是重要而高尚的……我们看不出这些人歪曲了生活的概念,看不出他们为替自己的地位辩护而颠倒善与恶的关系。’”
“我完全相信你……没想到我们这一时期屡遭不幸。当我们站在悲剧面前,我们再去想人生的意义,就会觉得人生是个滑稽可笑,不是吗?甚至在忏悔的形式中,已经含有某些可笑成份。”林育海脱口而出地说道,但他显得很平静。这平静中透出一丝轻蔑甚至嘲笑。“过去,我们都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能干,其实不就是我们头顶上戴了一顶官帽,就赋予我们权力。由此可见,我们第一是运气,撞到了好机会……现在,走到今天这一步,也证明了我们这一代是平庸的――不是吗?你一定会笑我,以为我背叛了信仰……既然我们是平庸的人,对过去了的就不要再去回味了。老天看来想叫我保持沉默,永远地保持沉默。这就是我的宿命!事情过去了就算了,你知道你林叔叔做事从不后悔。”
陈海峰只是微微地一笑没说话,只是有点不耐烦地听他唠唠不休,但没有表露在脸上。
“我们在因果报应面前,会胆战心惊,会引咎自责,可一切都晚了,现在我再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了,但我没料到会是这样。”林育海的声音很小地说。“外面又下雨了……你懂佛家文化吗?人生本无光,是人的虚荣心上了理想的色彩,像彩虹一样美,这美却是虚无的。这跟阳光欺骗了你的眼睛是一样的,全是虚无的。另外,人不要永远对自己不满,这会会使自己输得更惨;永远憧憬着自己不会得到的,是不可能得到幸福。”林育海无端地喃喃自语,仿佛一切都证明了什么。他发青的嘴唇上浮现一丝淡淡的、茫然的微笑,内心却蕴藏着更多的悲哀。
“没想到林主席,对禅宗的哲学还有这么深的理解。”陈海峰安慰地说,但他从林育海的微笑里看到的是人生最后的悲戚,徒然扣动了他的心弦。
“现在想来,看空一切才是人的最高灵魂,或许人只有这时才能理解功名皆粪土……但现在的人总想过足官瘾,而目空一切,恨不能把子孙的都过足。到头来,就如《红楼梦》里的‘好了歌’说的,‘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名利是人心中最大的魔鬼。”他说,瞧了瞧陈海峰,似乎露出一丝苦笑。他还说到了胡蝶,说王书记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过去找她去托王书记帮忙的人,对她是十分客气,甚至还奉承她。现在王书记死了,他们的流言蜚语就没少过,咄咄逼人的德性,最后弄得她离婚后也活得很难。他好像把这世界全看明白了,眼神变得冷冷的,虽说显得很平静,但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陈海峰望了一看这白色的病床,情不自禁地差点落下了眼泪,这连他自己也惊愕不已。此刻此景,越发使他觉得人生如梦,心都几乎为之颤动。
“她像雪融化在灿烂的阳光里,不能不说是红颜苦命啊!我死了,芳芳也可能会跟她一样,现在的人心比荡妇更为淫荡,无所顾忌地讲究个利益。这些年来‘反腐败’往往成为官场里,不同派别之间相互斗争的工具。赢的一派不会比牺牲干净,最终目的就是权力的重新分配。没想到今天我这么快就要死的人,也会说这些牢骚怪话。这些都是多余的话。”林育德为她惋惜地说。他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一番话,是什么作用也没有,就是发怒也是多余的。从他侧脸里就更显内心的寂寞。
他说这些话时,仿佛有人拉住他的手,无法抗拒地、盲目地、以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不容反对地拉着他跟着走。这种感觉正好切中他的心,他觉得不好而沭然惕厉,知道自己快走到尽头了。这一些离奇的、必然发生的,像一闪即逝的闪电,突然使他的全部意志麻木。过去的像是突然变得遥远了,就如王学韬他们远去了一样,他的心也悄悄地冷清了。
陈海峰见林育德如此伤感,他从林育德的哀伤中感知了悲切。不知怎么地,他内心深处有种莫名其妙的伤感。窗外的雨不紧不慢地下,好像没有停的迹象;远处蒙蒙的雨雾像是浓缩了天空,朦胧得只有轮廓,让人感觉到某种虚幻在侵蚀真实,叫人看了更愁。
陈海峰坐了一会就走了,他心里不安,似乎想在这最平常不过的生活中,寻找某种不祥的征兆。他虽说是个无神论者,脑海里冒出很多异常的想法,觉得林育德是在还孽债,这个“明天”同他岳父一样。那一幕是凄惨的,是无可挽回的,仿佛生活里真的存在某种说不清的宿命,或是天意。
“我们这个民族的灵魂深处,是个备受蹂躏的,她痛苦就如好伤感文学一样,最后在政治高压下夭折而没有走完她的里程。对那段历史的批判并不深,那种残酷与无情,偏见与敌意,刻骨的仇恨与绝望的生活,以至现在的人对那种残酷地崇拜。他们不仅仅是伤感的怀旧,这种仇恨伴着迷惑进入现在人的思想,希望这种悲剧再次上演,真是不可思议。他和王学韬他就属这种人,他们没想到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这也算是老天对他的特别恩惠。历史的发展真是充满着悖论,由这场经济、政治变革的浪潮狂热地充塞异端的思潮,导致以往的极端社会最庸俗的平等瓦解,同时也让道德沦丧,生活粗俗下流,而使人懂得了自我,背叛了信仰。往往是置社会公德于不顾……也使官场里的斗争更趋血腥,更迭的更加频繁。这本身就向社会提出了一系列饶有兴趣的问题,好让后人去思考,去研究。”陈海峰边开车边想,好像从林育海身上看到了悲愁,可他并没有感到辛酸。他很想笑一笑,但生活中太多无奈和难言的苦衷,又让他笑不起来。突然,他接到潘静打来的电话约他见面,一些意外的感觉在他心头掠过,觉得他们的关系始终搀杂着不安的成分。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陈海峰感到背上嗖嗖地凉。他想眭小军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恐惧并没有消除。“我不能因感情这种事把自己给毁了……真要是没处理好,我就会毁在她手中.简直可怕极了。”他想着,一丝不自然的恐惧的微笑挂在他嘴角上。
陈海峰回想起他们初时的感觉,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诚挚美好的感情,会与这样露骨刻薄的嘲弄结合在一起,怨恨隐隐地在他内心沸腾……他若有所思地狠狠地嘲笑自己,觉得他们之间是一场说不清的春梦。“她应该知道,与其说她是可怜的,道不如说我现在是最可怜的。现在我净做一些噩梦……这个社会,在憎恨里渗入一种爱,一对对被爱这个愚昧的枷锁束缚。而每一张虚伪的笑容下面隐含着嘲笑和欺诈。”
潘静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我做了孽?这就是解脱!他真够狠……这就是对这一解脱的解释?不知是谁弄错了,这……这是个不幸的误会?”绝望和痛苦侵袭她的心灵,觉得自己过去所做的除了侮辱和操劳之外,什么也没捞到。过去幻想的生活被现实打破了,她从内心感到忧虑。显然,这一次是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身。
她可怜地、心神不安地嘲笑自己。她一脸绝望的苦相在回忆,这些年她走过的路,浑身素色,跟小寡妇似的,一种空虚感涌上来,一颗心空空荡荡像是无搁处,浑身力气都消磨殆尽了。
“我们再也没有找到生活的乐趣了,虽然我还天真地期望,可人心是变幻莫测的……我们还是面对现实,不要去想那自欺欺人的梦了。”潘静想在以前她是避免去想这些的,现在她一目了然地看清楚了他们的关系。“他并非是一个只有情欲的淫棍,但他在我身上找寻的不就是升官的路吗?与其说是情人,还不如说我们是性伴侣,这倒不是我平庸,是这社会太现实了。”
潘静心里感到很孤独地想,她在平静中透出一种自嘲。她回忆起在他们认识的当初,他不过就是个乡下人。现在一切都变了,完全是由她过去所轻视的卑鄙构成的,变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感到自己真像是被生活嘲弄了,心里有种难言的苦。
陈海峰把她的爱情当作一种美的徒劳,叫她嫉妒,和他争吵。她这段时间都是在异常忧郁的心情下度过,但与此同时她脸上又流露出毅然决然的神态,反而使她操心和忧虑更叫她不痛快。
“是的,他赢了!得到了一切。对他来说,我早已是半老徐娘,这并不是凭空揣测,我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有可以骄傲的,反倒使我羞愧!他从我身上取去了他想取去的一切,现在他不需要我了……厌倦,他厌倦了我,但却极力地伪装,想对我不显得无情无义的样子。是他怕……怕我跟他翻脸,这社会就这样。在我一切都以他为中心时,出于一片真心,我要求他完完全全地献身于我,也只是一场梦啊。现在我们不可挽回地疏远起来,这是无法改变的。不管怎么也走到这一步了,我只要是个爱抚他的情人我都认了……而这种愿望却引起了他的厌恶,我没想到事情弄得如此糟糕。恍惚是那曾经拥有的温柔,却被一丝悲凉穿透我的灵魂。”
她走近阳台,想自己所爱的人,曾对他抱有的幻想,同样是在爱抚之中掺杂着无聊的伤感,内心的感情十分复杂。她的眼神里蕴藏着许多心灵上的隐痛,暗淡的阳光从云中透出,照在那平静的潭面上。潭边芦苇浸在浅浅的水中,部分裸露的石头越显发黑。这水的颜色是浑浊的,与阴沟里流出的颜色颇有几分相似。好像也混杂了女人家的气味,阴柔委婉映着镜中的虚幻,朦胧地涌动暧昧的流言。
她回想着最近所发生的一些事,感到一切事上都有可怕的预兆。她简直不能想象这些将她陷入尴尬的境地,让她感觉得近乎绝望。
“我应该想这一切的……别去想他了。”她喃喃着,几乎怀着憎恶的心情冷冷地一笑。
这时,她仿佛把一切都考虑清楚了,觉得己到了应该是要彻底解决这段感情,想陈海峰很多事做得是不可理解的残忍,浪漫之后的种种屈辱,使她感到很难过。但她回忆起最初的那一刻感情,心里又犹豫了,心里依旧是放不下这份感情。
这时,陈海峰和王瑶瑶己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孩,一双清澈的眼睛,像鸽子一般的心灵,人见人爱。潘静不知不觉地想,把他们的家庭生活想象成完全是爱情的享受,心里不免生出嫉妒时,对自己的失意从心里感到轻蔑。现在,在这种处境的最痛苦地方就是回忆,她明白了自己所期望的就是让自己安静。好像作为这一切的报酬,她就是落得孤单单的一人,受尽屈辱,遭人嘲笑,谁也不需要她,人人都可以蔑视她。
她站在阳台上,那美丽灿烂的太阳也落下一半,她红红通通的很美,但又显得很悲哀。太阳完全落到山的背面,天好像突然黑了下来。她的心情变得茫然若失,这黑勾起了她回忆的往事,眼里闪着泪花,像这座城里的灯火,在她眼里闪动、重叠,时时地牵动她的心。那爱并不是有多么崇高,却被无法解释爱牵着她的魂,沉浸在她烦恼的自怨自艾中。
人在黯淡的光阴里,在狂乱的日子,纷纷扰扰中无法逃避现实。生命在飞逝,肉体与灵魂在流逝……整个生活在消耗生命;爱把红尘的阳光弄得眼睛眩晕,眼睛流下的泪含有一切的善,一切的恶,却无法去抚慰了我们痛苦的灵魂,让我们恢复安静。
“在我闭着眼睛时,从你眼里看到不可思议的爱,从你缄默的嘴里看到了笑容里,想象到爱的光明……却由于你的缘故,而尝到遭受不幸的滋味。我曾经以为的爱,走到今天也就成了恨,却又恨不起来。”她想着脸色陡变,打了个寒噤,知道再努力也是徒劳的了。
她想笑一笑,但那惨淡的笑中透出女人很多的无奈和难言的苦衷。觉得自己对他的爱在执拗她疲惫的心,就像幽灵一样。这种痛苦爱在消耗她的全部力量。她感到的却是一种触及骨髓的痛切,感到难以忍受的失落感。
她沉吟了片刻说:“他是一个多么可怕又多么可爱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