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来时身上只带了1000元,为了不被尽快饿死,我必须找到工作。火车走了两天到了上海,我下车后没有来得及看看上海的繁华就忙着去找住的地方,同时,我也必须要找到工作。
三天后看到一个招聘会的广告,于是我一大清早就守侯在那里,只带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块干瘪的面包。8点钟招聘会场开门的时候,等候多时的人流疯了一样涌进去,我在里面跌跌撞撞,寸步难移。我周围不少大学生举着手里的毕业证,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词汇,我一边挤一边愤怒地想:他妈的,你挤个p,老子也是大学生!想到这里我愣了,我大学还没毕业,连个肄业证也没混到,唯一的高中毕业证也落在家里,在这里还混什么,回去吧!我就很郁闷地再挤出去,出来后发现口袋一张50元的钞票被盗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完全不对进企业公司之类的地方抱有任何信心,我唯一想的就是尽快找到份苦力活,自己养活自己。上海的消费水平高得吓人,吃顿饭最少要十元,还是最低档的,对我而言只能塞塞牙缝而已,每天我和一身臭气的民工挤在一起吃饭时,我就会非常愤恨地想,老子怎么混到了这个地步!
最后我还算是找到了一份建筑工地的活,干这活不需要文凭,有力气就行,我吃了20年的富贵饭,体态上总算能蒙混过关。当我戴上安全帽,破旧的线手套,肮脏不堪的工作服,心里唏嘘不已,心想,我总算是个工人了!虽然还是个民工!
我把行李从旅馆里搬出来,到了工地和别人睡一张臭烘烘的床,去住矮小闷热的小平房,前几天我极其不适应,我的同事们大多是汗脚,你不可能指望他们睡觉前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而且他们呼噜一个比一个拉得响,一到晚上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我连着几天睡不着,第二天红着眼睛上班,出了好几次意外,差点成为第二个《长江7号》里的周星驰。不过后来也就好了,最后别人说我的呼噜比谁的都响。
没事做的时候,我们一起蹲在墙边,吹牛侃大山,抽其辣无比的劣质烟,我向他们得意洋洋吹嘘以前抽的中华,吉祥兰州,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然后就是一阵哄笑。
我有一天感觉脊背很痒,伸手一抓,居然抓出个虱子来。我捏着虱子心里不是滋味,才不到一年光景,我已经从一个大学生混到现在这命运,命背啊!我想到一句广告词形容我就太恰当不过了,“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我恐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和以前的怨天尤人,忿忿不平相比,我现在更多的是平和,逆来顺受,这就是人生吧。有时候我会想想家里的老爸,不知道他一个人过的怎样,不过他每个月都有退休金,再加上自己找点活计,只要不像以前那样混帐,可以很舒服地颐养天年,我都能够想象到他每天背着手去找街坊邻居下象棋吹牛喝小酒的样子,想到这里我就会感觉很温暖。同时我还想念我大学的朋友,想念苏寻,我对她的思念尤其的深,不知不觉,我发觉自己也爱上她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向她表达过哪怕一点的意思,我也没有再联系过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忘了我或者再找对象,还想念刚子,想念张小派,想念林超,想念小李子,想念同时和我一起念书的同学,有时候情不自禁泪水还是会流出来,但是也仅仅是稍纵即逝,我还想念老宅,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心里一阵凄凉,人生!这个时候工头走过来,踢了我一脚,骂道:妈b的在这里偷懒呢,起来给老子干活去!
我工作很杂,什么都做,活水泥,推砖,有时候还得帮忙砌砖。到了干活的时候我一句话不说,埋着头卖命地干,到了下工我就自己到一边休息去了。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我也是一个大学生,一个也没有。
到了吃饭时,都是厨子做出一大锅汤,附带一大席馒头,稍微抄点菜。我们都拿着饭盒去打,我现在食量比以前大了不是一丁点,每天狼吞虎咽才勉强吃饱,还要吃得快,否则就没了,吃饭就是一场战争,也经常有人不道德,抄起锅就吃了,为此动不动就大打出售,和我一起干这活的脾气都大,白天死命干活,晚上没有个女人,自然没地方发泄。
彼时我还稍微有点小存款,一起干活的大多穷得叮当响,我身上有600多块剩下的钱,所以大家经常忽悠我去买烟,我买了几次感觉吃了大亏,大家工资都没有发,都等着年底发了好回家过年,于是我态度坚决拒绝,大家只好作罢。
有一次和我共同推小车的大伟的老婆和儿子过来看他,大伟高兴得过年似的,特意跑到街上买了瓜子和糖,还买了好几捆啤酒回来,原来这家伙一直有储蓄,平时装得比谁都穷。但是我们都很开心,毕竟好东西也不能天天吃到,那晚大伟和老婆商量了一下,居然提出要请我们到饭馆去吃一顿,听到消息我们都惊呆了,吃糖的糖卡在了嗓子眼里,磕瓜子的连皮一起咽下去了,然后大家不约而同乱喉起来,老陈拍着大伟肩膀说:兄弟,真有你的!
于是我们十几个人就在别的工友羡慕兼嫉妒的眼神中出发了,大伟只请了和他一起做工的工友,人多了就请不起了,在工地就白干了,大家也表示理解,毕竟谁都知道钱不是好赚的。
我幸运成为了其中一员,我甩着胳膊走在人群中,自豪地想飞起来,我差不多有十个月进饭馆除了牛肉面都没有再吃过什么了,尽管我们都刚吃完晚饭,但是为了这顿饭大家都乐意冒着肚子破裂的危险。我们去了一家平常不过的小饭店,到了后大家排排坐等着吃饭,我激动得跑出去花50元买了两瓶白酒,心想今天我就放血一次吧。回去后菜已经摆上来了,我赶紧就坐。大家且聊且吃,几个工友醉眼不怀好意觊觎大伟的老婆,大伟老婆倒颇有姿色,虽然三十有几,但是风韵尤存,我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心想大伟一个大老粗,能找到这一个老婆的确是前世修来的福了。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我们都想慢慢吃,因为虽然素菜占多数,但是味道的确不错,但是大伟一直用眼神求着大家快点吃快点吃,我等自然心知肚明。唯有老陈不解风情,一次又一次劝酒,大伟看来酒量的确有限,几杯下去已经面如猪肝,于是剩下的都让我给挡了过去,我很久没有喝得那么痛快淋漓,我的想法是等会大伟还有正事要干呢。
最后宴席结束,我头重脚轻让别人搀扶回去了,大伟迫不及待和老婆走去宾馆,他们儿子在后面乐巅巅跟着跑,我心里说小子你回去你爸你妈肯定第一件事就是哄着你睡觉了。
晚上我们都睡得很沉,由于喝酒的缘故,大家基本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我睡着前听到老陈说了一句:要是我老婆也来了就好了……
…………
大伟老婆来了一个星期,大伟每天喜气洋洋,干活分外卖力,人也变得大方多了,经常有工友缠着让他买烟,他都是忙不迭答应。我提醒他说:大伟,你再乱花钱你今年就白干啦,大伟嘿嘿笑着说:白干就白干了!
白天大伟小跑着去推砖,他儿子就在后面跟着乱跑,手里抱着一块砖,大伟心疼儿子,看儿子也气喘吁吁了,就停下来,用毛巾给儿子擦擦汗,然后掏出一块钱让儿子去买雪糕吃,但是他儿子却知道买两根冰棍,然后一手举一根,小跑着给大伟送过去。大伟老婆白天帮着大伟洗衣服,收拾房子,本来我们臭气熏天的房子顿时清爽不少,大伟汗腻腻的衣服也干净了,甚至床单都洗了,大伟成了我们中间唯一一个不长虱子的家伙,不过他老婆走了不久,我们身上的虱子又跳到他身上去了。我们都很羡慕大伟,觉的他找这么漂亮一个老婆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老婆这么贤惠,还给他生个听话懂事的儿子,老陈经常出神望着他们,然后喃喃自语:要是我老婆来了就好了……当时我也很羡慕大伟,甚至有了干一年就回农村也娶个媳妇的想法。
大伟老婆走了后大伟沉默了几天,也不大说话了,吃饭也是一个人吃,衣服不久也恢复原状了,不过几天后就好了,大伟又有说有笑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干活还是推着小车跑得飞快,但是休息时就能看见他叼根烟,一脸惆怅,烟灰都烧老长一截,我们都不敢打扰他,害怕他发脾气。不过有一天我从他身边走过他叫住我,让我坐他旁边,给我一根烟,抽了几口他红着眼圈说:我想老婆和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