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有太多时候,芸芸觉得自己似乎有两个老娘。大姐融融随时出现在她的面前,总是让她体味到安全和关怀。她琢磨着,自己要是和姐姐一样的年纪,应该去关心谁呢?母亲,姐姐,二姐还是姐姐们的孩子?总想着,自己应该成为和她门一样的人。现在她才真正明白了,不论是老娘还是大姐,她们都像老母鸡一样,无时无刻关心呵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丝毫的伤害。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不安宁,心里有一种巨大的负罪感,似乎觉得一辈子赎罪,良心也得不到安宁。
那是一个暴雨天,府河里的水上涨了很多,屋檐上挂满了溪流。整整两天的大雨,雨点密密麻麻的没有间隙,老人说这样的大雨水灾,大约三十年不遇了。府河和南河上的几座小桥,也被汹涌的洪水毁坏了,好多地方有了渡船。大人们诅咒这种鬼天气,不知世事的孩童们倒觉得有趣味。芸芸家住一楼,房间里涌进了很多雨水,老娘用脸盆和勺子不断的舀,费力的往外泼。雨是越来越猛烈,房间里的积水越来越多,很多木质的家具漂浮起来,像江河里远行的游船。因为连连暴雨,学校也无法正常上课,学生们也没有办法请假,自然状态下就停课了。因为如此,芸芸才能听到舅舅和老娘的对话,而那些对话,她虽然不能全懂,但是,她能嗅出,那样对大姐融融,绝对不会是好事。
那时候,舅舅很年轻,外表俊朗,只是说话的时候,总给人留下滑头滑脑的感觉,贼溜溜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好像总在琢磨揣测对方的心思,让人感觉到太多的不踏实。
舅舅来的时候,雨也没有停。当时,芸芸觉得舅舅很英雄,这么大的风雨,舅舅还能行走自如。现在想起来,是那样的好笑。
“真个鬼天气,也太晦气了,还让不让人活了。”舅舅进门就说。
老娘搬了高脚的木凳,说:“坐吧,老天爷的事情,哪个管得了啊?”
舅舅深沉的说:“看来,今年的年景不好过哦,是个灾荒年呢?”
老娘没有接舅舅的话茬,却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侄女的事情,能不能办?我的境况你是知道的,小的两个还要上学,我可是快要撑不住了,叫你不要嫖婆娘,支持姐姐你也不当回事。”
舅舅没有好气的说:“你不要说这些,要怪就怪老爷子,谁让他不给我娶上媳妇呢?”
老娘瞥了舅舅一眼:“你倒是说,究竟行还是不行?别的不扯了。”
牛高马大的舅舅,支支唔唔的说:“老板说了,行是行,就是没有干净的岗位了。”
老娘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亏你还是舅舅啊,你还有没有点廉耻啊?”
“廉耻,呵呵,活都活不下去了,还管廉耻。再说了,女人那点事儿,还不是早晚的事,又不少一坨肉。老板说了,只要人长得漂亮,一准可以去。我琢磨着,融融是没得说的,要个头有个头,要脸蛋有脸蛋……”舅舅如数家珍似的。
“别说了,别说了!”老娘几乎是在咆哮。
舅舅嬉皮笑脸的说:“哎呀,每个刚去的女子,都会羞涩一阵子,过不了多久啊,有了票儿,还不是一样快活。”
老娘压着怒火:“你怎么成了这样的人啊?”
舅舅得理不饶人的说:“好了,我也不和你争执了,去就去,不去就算了,我这个舅舅啊,就只有这个能力。”说着就要离开。
老娘虽然很愤怒,还是放低了声音说:“我和融融说说吧。”成都依然下着倾盆大雨,舅舅消失在迷离的雾霭深处。
也不知道老娘何时与姐姐融融说的,反正姐姐去了舅舅做保安经理的歌舞厅。生活总是这般的着弄人,让人欲哭无泪,要是当时芸芸就知道其中的原为的话,宁愿自己去死,也绝不允许那些荒谬残酷的事情发生。知晓这些内幕,已经是在舅舅的葬礼上了。
舅舅是暴病而亡的,遗像还是年轻英俊。芸芸和卡卡泪如雨下,悲伤的跪在舅舅的灵前。大姐融融却冷漠的站在一旁,冰冷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丁点的悲情。即便是在老娘的催促下,她才极不情愿的,磨磨蹭蹭的和大家跪在一起。可是,芸芸分明清楚的记得姐姐融融在灵说:我一辈子都恨你!芸芸不知道,姐姐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为何会对死去的舅舅这样不敬,况且,人家都死了,你恨他又有什么用呢?今天看来,自己幼稚得可爱。
原来,融融看到老娘的泪眼,发誓也要替老娘分担沉重的生活压力。融融理解老娘的不易,男人走了,失去了任何依靠,就一个弟弟,还痞子一样的。她随舅舅去了歌舞厅。融融内心十分清楚,自己已经走出校门了,不可能再依靠没有着落的老娘,咬牙也要闯呀!哪怕是前面是万丈悬崖,无底深渊,自己也没有退路啊。总不可能让年幼的卡卡和芸芸,提前进入浑浊的社会啊。她有个底线,只要自己能活下来,总有站起来的一天。事实上,她的决心实现了,甚至超出了不少,直到今天,融融不是依然活着吗?
融融到了粉黛四溢、香艳弥漫的歌舞厅,虽然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但眼前的遭遇,她一辈子都不会遗忘。
居然是舅舅,是啊!居然是舅舅!她换上了透明裸露的出台装,第一次出现在她陌生的糜烂音乐里,没有表情,没有思想。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大学校园清新的早晨,依然晚霞掩映的温馨图书馆。面前的这群寻欢着乐的男男女女,仿佛就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学长学妹。直到面前出现那个自己幼年都熟悉的男人面孔,自己才明白了,这是残酷的卖笑场所。
“舅舅?你要干嘛?”音乐声音太吵了,面前的男人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话。动手拉了她容软的手。她不得不站起身来。
房间有些简陋,一张木床,一把椅子。她盯盯的看着舅舅。舅舅搂做了她的肩,她用力一推,舅舅一个踉跄。色迷迷盯着她,说:“好的,一会也这样对他,他肯定喜欢,肯定喜欢。”舅舅的话,让她恍然。
还是舅舅那恐怖的声音:“一会,你要听话,他可是这里的老板,以后啊,你的日子就好过了。”舅舅色迷迷的样子让人憎恨。
房门打开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进了房间。只见舅舅迎上去,哈巴狗一样:“您来了,这可是我的亲侄女呢。绝对的黄花闺女!愉快愉快啊。”唯唯诺诺的舅舅离开了房间,仿佛她是舅舅献给面前这个恶心男人的一盘新鲜蔬菜。
撕心的疼痛,一床的血迹……融融无法动弹了,摊睡在床上。中年男人自言自语:“这个保安,还算真的为老子着想,果然是个鲜货……”淫荡下流的语言,融融也无心倾听了,全身麻木,下体钻心的剧痛。她知道,这一刻,对于女人的重要,她的一生的第一次就这样被糟践了,注定了,她这一生的爱情残缺!
她一度怀疑,舅舅是否她的亲舅舅。问过老娘,得到的是肯定。可她不明白,虎毒不噬子,而自己的亲舅舅,怎么忍心霸占亲侄女啊?是无知愚昧?是道德沦丧?是男人本性?还是别的理由?平日里认为是荒谬、遥远、飘渺的事情,怎么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她弄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啦?但是,有一点融融明白,过去的清爽干净的日子,已经化着一股云烟,随着残酷的现实,越飘越远了。
还是那天午夜,经过洗漱的融融,再次回到前台,再次被糜烂的音乐包裹。有人点了她的台。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又是舅舅。她以为舅舅和前次一样,是引荐嫖客。可是,她错了。舅舅居然饿狼一般进入了她的身体,还一边叨唠:“我们的融融真是有味道啊,便宜了那个老色鬼……”这也是舅舅的声音?她怀疑自己的耳朵,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也就罢了,还要说这样不要脸的下流话,融融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天下就是有这样的悲苦奇事。次日,歌舞厅的老板居然告诉她,昨晚舅舅嫖宿她的开销,居然是老板给他的赏钱。她咬紧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心里诅咒,决不为这样的长辈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