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少女梅兰(下)_刀锋之吻短篇作品集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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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少女梅兰(下)(1 / 1)

“廖晨,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王二俅嬉笑地看着我。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能用头走路了。我打着倒立,陪着他们一路向西走去。一路上,我看到了一个被颠覆了的世界。我看到人们都用头在天上走。我能看见人们的下巴,却看不见他们的嘴,也看不见他们的眼睛。鼻子都是两个黑洞洞的疮孔。我的头发热气腾腾地向地上掉落着汗珠。我更多看到的是人们的脚。他们的脚踩着只有脚才能看见的垃圾。他们的脚再抬高一点,就能踢断我的目光了。

他们四个边走边说着什么。那姑娘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平静和矜持了,她时而发出吃吃的笑声来。他们不时地俯下目光,眷顾这个用头走路的我。我的样子让他们开心极了。姑娘俯眼看我时,关心地问:“你累吗?”

我说我不累。我开心极了,那颗有病的心脏已经不疼了。

周涛口中的这家卡拉ok厅,是小饭馆和酒吧衍生出来的一个杂种。几张桌子十几把椅子和几个布满细菌的话筒外加两台破电视,组成了这个杂种的五官。除了老板和一个打瞌睡的服务员,看来这杂种许久没被人糟践过了。老板见了我们,就像见了爹娘,对我们的光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呼我们五个人分别坐在了杂种的腿上、胸脯上或屁股上。

啤酒拿来。电视打开。

周涛和张凡迫不及待地翻看着布满油污的歌单。王二俅坐在紧挨着那姑娘的座位上,为我们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倒满啤酒,许多啤酒沫子将杂种的脸泛滥得一塌糊涂。

“你会喝酒吗?”我问那姑娘。王二俅不乐意了,说:“廖晨你瞧你问的啥话,酒谁不会喝。”

那姑娘一愣神,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然后她认真地回答说:“不怎么会喝。少喝点没事,以酒解愁吧。”

以酒解愁,你有什么愁呢?我想这么问她。但显然,这样的环境里问这样的问题,就有了调戏的成分。有病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它在告戒我要好自为之。

王二俅已端起杯子,招呼大家干了。张凡和周涛干了酒,开始用遥控器点歌。王二俅用老大的口气命令他们为他点首“不爱江山爱美人”。他身边的美人安静地抿了一小口啤酒,她没涂口红,可杯子上却留下了一个惨红的唇印,看上去就像那杯子受了伤,被咬出了一个缺口。

“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伴奏音乐响起来了。电视里海滩边身着三点式的骚娘们都开始向王二俅挤眉弄眼。王二俅乐颠颠地起身,走到中间的过道上,拿起话筒,向话筒上喷溅着酒精分子和细菌,开始用驴吼般的歌声操着电视中的娘们和我们的耳朵。和我们一样,王二俅从没有过什么江山,所以,宁舍三千独饮一瓢的雄壮情怀,听起来就足以让男人阳痿让女人绝经了。

几杯酒下肚,加上先前在冯倩婚礼上喝的白酒,我胃里被王二俅的歌声弄得翻江倒海。看来周涛和张凡他们也不怎么好受。我们,还有那姑娘,都互相招呼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那姑娘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抿着喝了,而是大口大口地干了。此间,张凡咽下一口酒,突然问那姑娘:“你叫什么啊?”

姑娘似乎不愿坦露。萍水相逢之间的坦露,对谁是有意义的呢?谁又能保证,这种意义里,不充满变数呢?我们不是早已看到:王晓明变成王二俅了,冯倩变成女人了……

我说:“张凡你就不用问了,她叫梅兰。”

没等张凡在诧异中开口,周涛已咕咕囔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笑着说:“我就知道,呵呵,不信你问她。”

我将脸转向姑娘,她的脸笑得是那么忧伤。

她说:“是啊,我是叫梅兰。”说完,她帮我们倒满杯中酒,和我们碰杯。

尽管周涛和张凡对梅兰有着和我一样的疑惑,但他们算是知道好歹的人,没有对“梅兰”再进行纠缠。但此时我的心中却有着一个更大的疑惑,我用目光指向王二俅,低声问梅兰:“他刚跟你说了什么,使你决定来跟我们喝酒的?”

听到这个,梅兰第一次露出了那么灿烂的笑容,她低声学着我的口吻问我:“你想知道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说的事和你有关,”她压低声音笑了出来,“现在不告诉你,待会……”

王二俅终于唱完了,他把话筒递给周涛的时候,恬不知耻地征求我们的意见:“我唱得怎么样啊?”还没等我们有所表示,那老板就像个小人似地率先拍起了巴掌,一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溢美之辞犹如喷粪一般被狂泻到王二俅的脸上。王二俅脸上盛开了不知好歹的花。此时我将目光投注到梅兰的脸上,她浅易的笑容显得她的笑在别处。

“你在笑什么?”我问她。

“没有啊,我在笑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在笑呢?”说完,她笑了。

这时王二俅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身坐到梅兰身边,温柔地问她:“我刚听说你叫梅兰?”

“是的。”梅兰平静地笑了笑,说:“不可以吗?”

“哈哈,好名字,‘梅兰梅兰我爱你’,待会我要唱这首歌,哈哈哈。”

周涛用露风的嘴唱起了“恋恋风尘”。我不知道是谁在用心去听。我在用心听的时候,将身体整个转了过去,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字幕。那一刻我希望身后那个被我称为梅兰的姑娘,能和我一样,在内心和周涛进行那种风中般的合唱。走吧,女孩,去看红色的朝霞,带上你的恋歌,迎风吟唱,露水粘满发梢,结满透明的惆怅……周涛的歌声、我们心中的声音,像我幼年在乡间听到的外婆抽拉的风箱,似乎是风在冬日的暗夜里静寂地哭泣。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啤酒喝了十几瓶。

啤酒喝多了,尿就多,这应该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吧,说明我们的灵魂虽然颓废,但生命的机能还算正常,不然,我们他娘的都就整个地废了。这个杂种似的卡拉ok厅设施还算齐全,竟然还自带厕所,这是我们没想到的。啤酒喝到一定程度,我、周涛、张凡还有梅兰,都几乎十分钟就得上一趟厕所,好把身体腾空,继续为厕所做出更多的贡献。期间王二俅倒是能忍,上厕所的次数很少,这孙子还笑话我们,说我们普遍肾亏,不然哪来那么多的尿。

略带醉意的梅兰显得是那样的美丽,有着少女特有的风情。她就像一朵初涉尘世的花儿――一朵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花儿,在春风中于暗自的内心世界里忧伤地摇曳、吟唱和独醉,而春仅仅是短短几日就会过去了,之后有炎热的夏炙烤着,还有令她凋零和枯萎的秋冬啊!这朵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花儿――她带着醉意反驳王二俅:“你他娘的懂个屁!酒只考验胃和灵魂!不考验肾!”我在心里为这朵花的骄傲暗暗叫绝。

在我和张凡共同上厕所的一次,张凡在厕所里将他身上的钱都掏出来,一股脑儿塞给我,说怕我待会结帐时钱不够。我问他:“你不是身上没钱嘛?”

他呵呵笑着说;“都是哥们,我骗二俅的。我怕他糟践了钱,也糟践我的牙,哈哈哈哈……”

那一刻,张凡的举动突然让我异常感动和伤感。我们四个人中,这种事,我相信周涛也能做得到,但他永远不会能想到。也许这就是他的门牙得以掉落的原因。

1996年8月17日,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那天,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就醉了。我、周涛和张凡,我们在过去的岁月里都曾拼过酒,都曾因为不服气,各自用酒实打实地估过自己的酒量,我们三个人――每个人都在一瓶高度白酒外加七瓶啤酒不醉的量上。但1996年的8月17日,这个日子我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天我们喝的酒离我们的酒量还差着不少距离,但我们都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都趴在卡拉ok厅的桌上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炎热的夏季竟然让我从骨头里感到了几分凉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的那几秒是如此漫长,我竟自己问着自己:这是在哪里啊?

脑袋有点疼,我看见周涛和张凡都还趴在桌上,醉得像两具尸体。脚下的酒瓶横七竖八倒的倒、碎的碎。酒瓶原来也是会醉的。

王二俅却不见了。

坐在那里,我身上仿佛没一点力气。醉酒使我的脑海里产生了短暂的失忆。我点了根烟,烟雾中我隐隐记起:在这天黑之前,曾有个叫梅兰的姑娘和我们在一起,可此时,她就像梦一般消失了,就像在任何时候都没有碰见过一样,使我朦胧而恍惚,不知是真是幻。

烟雾的刺激,让我又隐隐觉得我们喝的酒仿佛是被人下了药……喝酒从来没出现过这么重的困意。

老板之所以没有把我们抬到门外去,我想是因为我们还没结帐。我在等待周涛和张凡的醒来。在和老板的交谈中,我开始怀念起了那个如梦如幻的少女梅兰。

有病的心,它觉得自己在这份等待和怀念中破碎了。

它在破碎的过程中想到自己已经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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