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转一下眼睛：“那给我吃一口好不好？”弯下腰来。

小男孩转过身子：“现在又不好吃了。”周围的人都笑。

李程也笑了，他继续诱骗：“都不好吃了，那更应该给我吃了，来，给我。”

小男孩傻了，瞪大了眼睛，犹疑着递上豆腐串，突然缩回来，大叫：“哥哥坏。”转身嘟嘟嘟迈着小短腿跑了。

众人大笑。

李程看着那小小的背影说：“多聪明啊。”

卖豆腐串的妇人笑着搭话说：“现在的小孩子都机灵着呢。”

拐入小巷。可以看见左边围墙里的中学的三层四层楼的教室，明亮如昼，鸦雀无声，正在上晚自习。

小巷尽头，程雪青女士双手绞在胸前，向着南首望眼欲穿。她在等儿子。

这个妈，何其累。李程叹息。

程雪青女士看见儿子，一颗心放下来，迎上去。很快碰头，她微笑说一句回来了，然后与儿子一起回家。

快到家时，遇上一中年男性邻居，他问候说，哟，程程回来了。程雪青答应一声。

这一排共有七户人家，估计人人都知道李家的儿子的光荣品行吧。李程回头望望，只见山头的两老太婆望着这边，头靠在一起说悄悄话呢。

晚饭是豆子磨的菜饭，很好吃的家常饭，李程喝了两碗，他默默地吃。李夫妇两人也静默。这气氛真是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当年那卖冰棍的十三婆和她小孙子吃饭时可热闹了。估计是这垃圾的缘故，他平时总一副阴郁样子，弄得家人也陪着他压抑。

饭毕，来到客厅，见彩色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新闻联播，国家主席换了，上海等大城市进步太快都不认识了，唯有两个主持人罗京与邢质斌面熟，但明显地老了，成熟就是老，没人能否定。变了，或多或少都变了，时间是魔术师。

李知行先生进来看到儿子在看新闻联播，愣了一下，欣慰浮上脸庞，儿子从不看这类严肃节目。他自言自语似地说：“啊，看新闻呐，多关心关心国家大事，不坏。”他坐下，点支烟吸着，等看了天气预报，又出去。

还好，没有给儿子散烟。有点做老子的尊严。

李程笑了笑，拿过遥控器挨个调台，发现频道有了几十个选择性，节目丰富许多，风格开放程度惊天动地，泳装的美女层出不穷，床戏有声有色，什么伟哥广告大肆轰炸。靠，如今这个保守的国度开放如斯，真是我欲乘风去，又恐高处不胜寒。李程眯着眼睛，手作手枪状，对着电视上的艳女郎叭叭叭开枪。女人，你的名字叫一名不文。

“程程，你的床铺好了，累了就刷刷牙上楼早点休息。”程雪青女士从楼梯下来，进入客厅。

此时，电视上的画面正是男主角在床上与情妇一边谈话一边上下其手。这种电视，一家子怎么看？李程对这问题有点好奇，于是故意坐着不响。这种画面对于曾经频频阅览禁忌录像的他来说实属小儿科，但它们进入寻常百姓家，他真有点不可思议。

这家子怎么处理这事？

程雪青女士过来直接摁了下电视机下面的键子，调出新闻频道的《焦点访谈》节目。她说：“早睡早起，嗯。”

哦，原来是这样处理的。有些地方，他们对儿子也不是一味驯顺的。莫名的，李程竟然有点高兴，虽然那垃圾一定有他偷窥黄片的手段。他起身向外走。

程雪青女士想到了什么，问：“程程，你明天想不想上学？”

“我……”李程不知怎么答。心中一直在茫然，还没想好以后怎么办。

“不急，那再休息两天吧。”程雪青女士作个手势，“去睡吧。”

卫生间，分两个空间，里间是浴室与厕所，浴室有一只白瓷的大浴缸，还有莲蓬头，使用时有玻璃门隔开抽水马桶。从前在宾馆见过的东西如今基本走进大众家庭了，真不错呢。外间是洗漱洗衣的地方，在面盆的台子上有两个水杯，白杯中装着两柄牙刷，蓝杯中一柄牙刷。李程拿过蓝杯子，取出牙刷看了看，又放回去。靠，岂能用这垃圾的口水。他胡乱漱漱口，用手抹抹脸，上楼了。

靠，这垃圾，真会吸血啊。李程望着眼前的一切诅咒。

整个二楼是另外一番天地，像个小宾馆，地毯，家庭影院，柜式空调，组合健身器械，席梦思，一面墙的壁橱，衣服比女人还多。三个大房间彼此通达，不像楼下的独立单间结构，按功能分大致是睡房，小影院，健身室。怪不得表妹鲁聪慧悄悄地提醒他表哥收敛自己的行为，原来如此。

精致的架子上有很多光碟，成龙，刘德华，周润发，周星驰等等动作与喜剧片。这些，李程统统漠视，他一个也不认识，他喃喃说：“怎么没有李小龙。”宽屏液晶下面的小桌子的抽屉里，又有一堆光碟，封面刺激，国内外通吃。这垃圾不出所料。李程笑着一瞄而过。可怜李夫妇看到这些，非常无可奈何吧。

目睹这些丰富的健身器材，李程不禁脱了外衣与衬衫，实在忍不住坐地毯上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这垃圾的身材真是好，比排骨还苗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辛苦锻炼出来的。

睡房除了大床，还有小书橱。里面的书籍比较杂，有金庸古龙，有琼瑶席娟，也有动物世界和世界博览，当然还有金瓶梅什么的。李程望着《金瓶梅》笑了笑，这也是他所熟悉的。

大床左侧，书桌上面有一台式电脑，主机竖在旁边。这是什么东西？李程凝视一会儿，眼睛扫视到书橱上，对了，刚才看到一本书，其封面的图案与这东西差不多。他取过来，读道：“计算机初级教程。”翻了翻，知道了这东西很有用，涉及各个领域，将来人人都离不开它。

他躺到床上，拿出手机研究，每个键子都摁摁。他不知道手机多天前被关机，没有一点声音。他腻了，往旁边一甩。睡不着的他起身到书橱前找书看，《神雕侠侣》翻翻放下，《雁儿在林梢》翻翻放下，不是开篇平淡，就是太滥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扫视好一阵子，拿起一本《萧十一郎》。这一翻，便被震动，再看下去，便爱不释手，一口气阅完。浪子与淑女的故事，与他很相似呢。不论浪子怎么努力，最终孤身而去，读来荡气回肠。这像他，赫赫有名，死得时候连自己的女人也没能看上一眼，瞬间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寞，将他淹没。

他不禁认真看起扉页的作者简介，一个貌不惊人的咧着嘴笑的家伙。哦，这人与作品根本不能相比呢。一夜，他将古龙的其它著作看了几大本，《风云第一刀》看得他痛苦，《天涯明月刀》看得他心酸，最舒服的是《楚留香系列》。哎，浪子，几多潇洒几多愁。

突听，程雪青女士敲门说道：“程程，爸爸妈妈要去上班了，你起来吃早餐时，自己将牛奶热一热再喝，不然对胃不好，记住了啊。你出门要记得锁门，最迟晚上要回家。”然后，听到她下楼的声音。

啊，第二天开始了，他们要上班了？李程唏嘘，他在陌生环境的第一个早晨就做出懒汉的事，真是够处变不惊的了。他抹抹脸，套上外衣，赶紧下楼。他不知道锁门的钥匙是什么，都放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