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了，偶已经对自己无语了……】

2012年2月7日，农历正月十六（真的日子，来自电子万年历）这一天，宋允慧一上游戏，并没有立即去老扎克家。一日之计在于晨，她这位平易近人的老师眼下肯定投入在实验室中。她可不想惹到老扎克，让温和慈祥的老者变身为往耳朵里塞棉花的暴龙。

――她打算先去商业区的提亚斯药剂店干活。

炼金术是个很有前途的技能，宋允并不打算荒废了它。在玩家弄不到高级材料的初期，练好基本功是她唯一能够做的。按照宋允慧的禀性，什么时候她出手的初级药剂和老扎克一个品相与效果了，她才会满意。

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刚刚从旅馆出来，她又一次“饿”了。明明在半小时前刚刚有一笼美味的时素蒸饺下肚，眼下的饥饿感奇异得让人抓狂。她无奈地从原住民的面包店里买了一个火腿片夹心圈，边走边吃。

这一天按地球上的公历是星期二，所以现实中八点不到的时候，游戏中玩家不多。留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虚拟社区服务人员，也就是以前的职业玩家。虽然如此，早上的广场上，还是有新人降生。

宋允慧先去索恩的裁缝店里取了昨晚下线前订制的衣裤，而后折向商业区。她穿过比前几天略显空旷的广场，欣赏了几次光电凝聚、“异乡人”降临《城邦》世界的美好景象，饶有兴致地瞧了一会身边穿着长袍、夹衣，各式衬衫，灯笼裤、紧身裤，脚踏长靴短靴的原住民来来往往，暗暗惊讶。

这些原住民的打扮虽然格调类似，都十分耐用实在，很符合他们港口平民的身份，但却各有微妙的区别。譬如刚刚从路对面穿过来的一个年轻伙计，他穿着宽松的套头衬衫，外加一件上了年头，却打理得整洁干净的皮甲背心。这幅打扮表明他是一个受到雇主器重的能干伙计。

另外，他的衬衫胸*叉系起对襟的细绳就被认认真真地打成一个蝴蝶结。手法细腻巧妙，不像是年轻男人自己干的。

这个蝴蝶结为他招徕了一路的熟人调侃，也证实了宋允慧的猜测。

“噢，伊莱恩，你的米莉小羊羔这回可把你拴住了！”

“咿哈，瞧那是什么，我看到一只蝴蝶栖在伊莱恩的心口上！”

年轻的伙计看起来有点儿腼腆，好在大伙的玩笑虽然调侃浓浓，却是满心善意，而且明显留了些余地，他还能应付。不过，他的好日子很快结束了。迎面一对双胞胎男孩挤眉弄眼地开始了“现场演出”。

“啊……亲爱的伊莱恩……”

“哦……亲爱的米莉……”

两个男孩手挽手、含情脉脉地对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好几个店铺老板都闻声出来看热闹。可怜的伊莱恩则睁目结舌、不敢置信，他眼睁睁地瞧着两个双胞胎男孩深深吸了口气，憋出两声长长的：

“――啾！”

“――唧！”

宋允慧也在人群中，目睹这一出的尚有不少玩家。宋允慧望着被两个双胞胎男孩的一唱一合捉弄得满脸通红、抱头鼠窜的伊莱恩，和原住民一样，笑得直不起腰来。可随着笑声渐息，人流恢复正常，她的心中再一次浮起怀疑：

――什么样的计算机，可以支持如此真实的世界？

……或者说，能够支持这样一个世界的计算机，还是计算机吗？

◇◆◇――◆◇◆――◇◆◇

就在宋允慧再一次为《城邦》的背景困扰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白沙海湾以商业为支柱，城中街道修得宽敞平坦，全部由石板铺就。铁蹄敲打上去，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哒哒响，格外引人注目。

宋允慧循着声响望去，只见两骑踏着街道中央，并排缓缓而来。马上的骑士穿着很简单，只是粗粗鞣制的皮背心、长裤和马靴而已。虽然衣着简陋，笔挺的腰板却流露出绝不简陋的气质。他们各配一把长剑、背一把长弓，鞍后则挂着满满的箭袋。他们一手随意拎着缰绳，另一手优雅地指点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彼此交谈间，神色轻松。显然对周围人的瞩目，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全身上下，最引人瞩目的，是胸口的徽章。徽章的图案是一朵盛开的蓟花，不过却是血红色的。

两个骑士不急不慢地走近了广场。他们环顾一番，几乎同时翻身下马。其中一个把缰绳抛给同伴，走向路边，问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板，欠身行礼：“早安，老先生。我们头一次来到白沙海湾，不清楚城市执政厅在哪个方向，可否请您为我们指路？”

老原住民显然很乐意这举手之劳，当下抬手指向前方：“当然。穿过广场，沿着这条路笔直往前，当你们看到一个‘t’字形的三岔路口时，那座面对你们的石砌大厅就是。”

问路的骑士道过谢，正要上马继续赶路，却不防旁边有人插嘴问了一句：“您是哪个骑士团的？”

这位骑士指了指胸口的徽章，答道：“我们是血蓟骑士。”

“血蓟骑士？”

这个名称令看热闹的行人面面相觑，不知哪个愣头青忽然冒出一句：“没听说过。”

问路的骑士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一边接过同伴抛回来的缰绳，一边随口丢下一句：“今天开始，你就会听说了。”他说得自然至极，仿佛扬名立万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吃顿饭那么简单。

气氛不可避免地有些尴尬。虽然看热闹的人因为两位骑士身上货真价实的武器，并不敢出言不逊，但多多少少露出些“可惜没有看到大人物”的意思。正在此时，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骑士先生，您胸口的花是这个吗？为什么叫它血蓟呢？妈妈说，这个紫色的叫紫蓟，还有一种蓝色的叫蓝蓟呀！”

正要上马的骑士低头看去，却见到一个棕色卷发、穿着亚麻裙、鼻尖上张了几点雀斑的小女孩。她的身后，比她年长几岁的哥哥正拎着满满一篮子的鲜花，紧张地注视着这边，注视着骑士的动作，尤其是注视着骑士腰上把手光滑、显然用惯了的剑。

也不知这少年心中，到底是担忧多，还是羡慕多。

问路的骑士温和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弯腰轻柔地接过小女孩递向他们的蓟花，称赞道：“很美的花。谢谢你。”

他身后的同伴代替他回答了问题，声音亦是温和，却大概因为人太高大的关系，一字一字落到地上，都是掷地有声的铿锵：“只有鲜血浇灌的蓟花，才能永开不败。”

小女孩懵懂，不过眼见两位“尊贵的骑士大人”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很是高兴。

而一旁不远处的宋允慧，将那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下却是大为凛然。

两位骑士重新翻身上马，缓缓穿过广场而去。虽然没有红缨重盔，却背影挺拔、举止从容，甚至隐约有耸峙天地的气势，令一路上的新手玩家们纷纷称羡，也吸引着原住民们各式目光的注意。

宋允慧并未目送他们。她沉浸在自己受到的震撼里。很快地，她从深思之中回过神来，抬起头，快步穿过尚在对两位骑士的背影指指点点的人群，拐进了通往提亚斯药剂店后院小门的小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