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是受厄尔尼诺气候的影响，周宝生的思想和情绪极为失常，老摆不正自个儿的位置，还当是赤县万里一片红的那个年头，对剧本满肚子意见牢骚，说有的剧情安插纯属乱弹琴，奸污了全剧，是可忍孰不可忍。竟还给我寄了份特快专递，大大显弄了他的文学功底，用上了文言文，似乎在考验或刁难我，先赞颂后讨伐，让我恶心了一上午。

其文首段曰：“呈贤兄牍上。夫秉烛伏案，细赏贤哲所策之宏剧，感慨万千，其剧之情闳洞袤窅，波谲云诡，变幻无方；大若天籁之空，小若微芥之毛，精鉴细察，笔大如椽，行宛龙蛇；剧中人虽伣伣，然各具其性，血肉丰茂，浑无雷同，虽杂而有序，虽琐而不紊，实乃巧思杰构，云霓所成，令朽才震撼。愧当世奇才繁立，盖而不及先生之大智万一也！然而玉有瑕疵，珠隐斑秽；俗云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则也。鄙材赏阅甫毕，斗胆谏言，舛谬之处，尚乞足下勘斧，以求与君共讨之。……”

怪不得曾雪菲读得头晕目眩，没料这老头倒是一角儿，他的意思就是有意见要提，对祸害女二号致死的女三号恨之入骨，发誓坚决抵制此妖婢不能入戏，绝不姑且迁就；还有这女三号搬弄是非，兴风作浪，致使匈奴单于对女一号残忍折磨，弃入荒漠一土井中，继而迷恋上了女三号，此节造成了剧情主线的混乱；另外女一号坐井观天，哀动上苍，于是被狩猎至此的西洋公主发现，此洋妞被女一号的遭遇深深感动，决定为她讨回公道，遂以美色迷惑单于，借刀杀死女三号，说服匈奴主使女一号重获天日，恢复自由。此一情节不符逻辑，毫无创见，大有抢戏之嫌，更不可忍。

我当然清楚此剧加了糟粕，因为就是本人故意安排的。原本女二号的戏不怎么出彩，必须多个女三号才能烘托出戏份，不出彩的戏捧不红演员，要想让梅彤饰演的角儿有戏，就得让葛楠楠进来，那洋妞的出场虽属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然而你这老头却不知这剧情之外还有场戏，就是裙带关系，但不能明说，说白了我姜某就成了一徇私舞弊的流氓。

周宝生打电话邀我去老舍茶馆聊戏，我懒得搭理，便把手机关掉，心想这老头也忒顽固，给你一机会不去好好珍惜，还尽出他妈的幺蛾子，什么鸟是。

我打算换一导演，于是打电话给赵顺艺，让他帮我推荐个导演，最好是个漂亮点的女导演。赵顺艺说你小子扯淡，北影和中戏里导演系的漂亮女孩有的是，只要不怕把戏给导砸了随你去挑，劝兄弟你甭糟蹋名声，还是老老实实地夹着忠实对待艺术吧！

虽说撞一鼻子灰，但琢磨赵顺艺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可周宝生这老头不配合，软硬不吃，跟狗皮膏药似的，竟赖上了，却打电话给曾雪菲，在电话那头撸胳膊卷袖子好像要闹事，说这部戏他导定了，不允许瞎换导演，那帮导演太了解，都他妈吃大便的水平，除了刀枪就是床铺，懂个鸟屎！剧情也已改动，拿掉了女三号和洋妞的进入，又说该剧一旦杀青，打入央视一套的黄金时段剧场毫无问题，而且还极有可能获得每年度的金鹰或飞天奖。

曾雪菲说这老头肯定喝了不少酒，在电话这头都能闻到酒味，还说他宁愿一分钱不要也要把这部戏打造精彩。我说他既然不要钱你还不立马开车去跟他把约给签了，曾雪菲说良心上过不去。我想这女人够长进的，倒还懂得良心二字。我说这样，就三千块钱一集，爱导不导随他便。曾雪菲一笑：“你这不是骂人么。”我说这老头太拗，就让他知难而退。

曾雪菲自从遭打以来，较以往大有收敛，显得规矩多了，连晚上在床头都尽收孟浪泼辣，跟换个人似的，反而把我弄得甚显没趣，感觉自个儿好像极不适应这种气氛，应该大开大阖才对。

事后曾雪菲把脸又搁在我的胸脯上，商量的口吻说：“姜禹，明儿咱俩去登记吧？”我一听她说登记二字就心情特烦乱，这女人竟还这么守旧，“现在谈这事你不觉得忒毛了点？”

曾雪菲道：“一点也不毛，有什么？咱们俩又不是不符合条件，再说了，公司里的人见咱俩成天这样，背后肯定会说。”我说：“谁说就把谁拿掉。”曾雪菲恼得把脸拿开，“嗯！你这人真没劲，总不替别人想想！”说罢转过身子，气哼哼地不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