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老高了。我推开房门伸着懒腰,感受着农家院落的质朴。十几只鸡咕咕叫着在地上啄食,偶尔有麻雀来偷抢,它们也不着急。我想,眼前的情景,也算是农家一乐吧!我一转身,冷不丁瞧见肥肥倚着堂屋门框嗑瓜子,只觉得心里一沉,忙将目光移往别处。
“小桑,”肥肥俨然一副孙二娘的神态,“该打牙祭啦!”
我随口答应着,还是不敢正眼瞧老板娘。昨夜的事情,确实太尴尬了,直到现在心里还笼罩着阴影。尤其是对肥肥的想入非非,自己都觉得脸红。然而,肥肥可没有我这么扭捏。她仿佛没事人似的,为我张罗了一顿有滋有味的早餐。香喷喷的棒子面粥,掺了黄豆面的窝窝头,以及伴着香油的咸菜疙瘩,吃起来那叫一个爽口!
“小桑,”肥肥边吃边问,“我琢磨了一夜,像你这么一个正人君子,跑到我们柳莺县来干啥?”
“采访。”
“采访?”肥肥目不交睫地瞅着我,“采访谁?”
“白芸。”
“白县长?”肥肥有点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她已经死了呀!”
“谁也没规定,媒体只能报道活人。”
“这倒也是。”肥肥点点头,“不过,白县长没他们说得那么坏,你可别跟着往她身上泼污水。”
自我跟柳莺县打交道,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说白芸的好话。看起来,叶丽娅的确比我有远见,换一种思维方式进行采访,或许更能接近事物的本来面目。于是,我用手机给叶丽娅打了一个报告平安的电话,然后摒弃了尴尬的心情,决定采访就从肥肥这里开始。
“肥肥,”我暗暗地打开了采访笔,用聊天的口吻说,“听口气,你对白芸还挺有好感的。她曾经给过你什么恩惠吗?”
肥肥直截了当地说:“当然有恩啦!你瞧瞧我这胖嘟嘟的身子,除了开店当老板娘,还能做什么?”
我下意识地抬起眼睛,把目光投向肥肥。不知怎么搞的,第一眼收入眼帘的,竟然会是那一对巨无霸。肥肥似乎也发觉了,故意将两个肉蛋蛋颠了颠。我忙避开视线,把目光移向肥肥那张白生生的大圆脸。瞅着她肥厚的双下巴,我就由不得想到了她家那头快要下崽的老母猪。
“小桑,不瞒你说,为了开店,我可没有少费周折。”肥肥打开了话匣子,“你甭瞧柳莺县富得流油,却肥了那些当官的,还有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正经的老百姓,还是在水深火热里哩!就拿我来说吧,下农田弯不下腰,种果园走不动道。跑运输没钱买拖拉机,养王八又没有手艺儿。去年老公做了死鬼,除了这个农家院,连个娃娃都没给我留下来。眼瞅着断了生计,白县长得知后,就像及时雨,亲自帮我办了旅店执照。这不,一年下来,少说也能赚个几万块,吃喝不愁啦!我跟她非亲非故,人家这么待我,就是铁石心肠,也得记着她的好处不是?”
我点点头,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咱们中国人的美德。不过,白芸会不会是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
“哼!”肥肥瞪起了眼睛,“自古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谁不懂得这些道理?可如今那些当官的,却有几个肯去为百姓做事儿?这么一比较,就算白县长是小恩小惠,她毕竟还是做了嘛!”
我细细一琢磨,肥肥讲得也不无道理。民以食为天,只要给老百姓一点儿实惠,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永生不忘。
“肥肥,”我说道,“白芸对老百姓知冷知热,为什么还有人要骂她是贪官呢?”
肥肥不加思索地说:“俗话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再好的人,也跟维吾尔族的姑娘一样,头上有一大把辫子哩!”
我不禁笑了笑,说:“这我就闹不懂了,白芸这么受你们的爱戴,为什么还要自杀呢?”
“这有啥闹不懂的?”肥肥说道,“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白县长是官场上的人,太看重头上那顶乌纱帽,那念想就不跟老百姓一样了。唉,人一生,命注定,胡思乱想都没用。要叫我,一脚踹了那顶乌纱帽,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那该多省心?”
我试探地说:“如今社会上的传闻,把白芸遭塌的不像个样子。你敢不敢挺身而出,为她说几句公道话?”
肥肥说:“这有啥不敢的?不过,我一个老娘儿们家,人微言轻,谁把你的话当一回子事儿?再说了,我讲得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是想给白县长摆个公道,那还真得说出个一二三来!”说着,她的话头一转,“你干啥不去打打汪筱梅的主意?翘开她的嘴,你能知道不老少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说:“我上一次来,就是她带着采访的。给我找的采访对象,没一个不骂白芸是个大贪官,都恨不得扒了她家的祖坟。这一回,你也看到了,就因为我没拿尚方宝剑,她就把我塞到了你的肥吧。”
肥肥一探身子,拍了我一巴掌,说:“我的肥吧咋啦?汪筱梅把你引到这儿,是想叫你白沾我的便宜,你还死活不乐意哩!”
“她可是太损啦!”我几乎叫了起来,“这不是变着法儿,要把我撵出柳莺县吗?你肥肥老板娘就这么容易上当,帮着她治摆我?我真要是被她给捉弄了,你的恩人就永无翻身之日啦!”
肥肥拍拍桌面,一副认真的样子:“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想弄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