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当秀兰在电子厂的日光灯下勤勤恳恳地度过了一年时，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一个发廊妹老乡小红，小红对秀兰的清丽很是惊叹，对她在工厂加班加点一个月也拿不到350块钱大感遗憾。
“哎呀，以你的容貌，在工厂这么辛苦一个月还拿不到350块，岂不是太冤枉了？”小红一边大惊小怪地说一边作出一幅为朋友两肋插刀状：“跟我走，保证让你一个月工资上四位数，有吃有喝舒服极了。”
一个月工资上四位数，秀兰是想也不敢想，那真是一个天文数字，就是现在这么辛苦一个月拿350块她也心满意足了，比起在家务农的父母，她算是高收入了。想想患病在身的父母，要缴学费的妹妹，破旧的茅房，因穷受人岐视的难堪。秀兰想也没想就说：“真有这样的好事，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她知道挣这么多钱肯定要付出代价，但为了家人，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辞工了。
发廊里的工作特别轻松，只是帮客人洗洗头，剪头有专门的理发师，老板只管吃住，工资是没有的，既使是洗头的钱每天也要上交20块给老板。刚开始时，秀兰着实迷惘了好一阵子，对这种整天无所事事的生活极不习惯，在心里，她暗想，小红说的一个月工资能超过四位数，看来是不可能的，照这样下去，自己只怕一个月还拿不到350块。每次有客人来发廊，同事们总是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客人的欢心，搔手弄姿，嗲声嗲气，她很看不惯，也很厌恶这种生活，她甚至想辞工。所以在发廊，她是最冷傲清高的一个，看上她姿色找她洗头的人很多，但每当洗完头客人提出要按摩服务时，她都坚决地拒绝了，她认为那是见不得人的事。为此，她没有小费拿，又容易得罪客人，同事们讥笑她是既要做婊子又想立贞节牌，老板也渐渐地对她冷眼相看了。再加上找她洗头的人多，别的同事又嫉妒，认为她抢了她们的生意。在这种情况下，秀兰提出了辞职。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黄昏，小红说要给秀兰洗洗脑。带她去附近的一个公园坐。和小红共撑一把碎花洋伞漫步在雨中，闻着小红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看到公园里那绿得干净透明的小草，踏着由碎石子铺成的弯延小路，秀兰好象又回到了家乡六月下雨的小巷，心情也随着轻松起来。雨天的公园特别安静，处处都散发着清新的水草味，她们来到一个亭子里坐下。
小红将雨伞放到一旁，开门见山地问：“你现在觉得怎样？”
“我很烦，不想做了，我只是老板一架洗头的机器，我想学理发根本就没有机会，这里的环境不适合我。我想还是呆在工厂好，那里虽然辛苦些，但每月能按时发工资，做得很安心。”秀兰一股脑儿倒出了自己的想法。为了顾全小红的面子，她没说出自己后悔辞工的想法。
“在工厂是每月发一次工资，可那工资是死的，在发廊，只要你愿意，你一天的工资比你在工厂一个月甚至是一年的工资还多。”
“你是说要我象她们一样去接客？”秀兰激动地问。
“这有什么？”小红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说：“做我们这一行的，进来容易出去难，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发廊就象一个染罐，你本来是一块白布，但被丢进了装有染布水的染罐，出来你就不是纯粹的一块白布了，外面的人的眼睛都是带有颜色的。”
“可我来了这么久，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我不是说了吗？人的眼睛和思想是带有颜色的，哪怕你只在发廊里呆了一天。别傻了，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你就算规规矩矩地在工厂做十年八年，省吃俭用，又能挣几个钱？一旦你年纪大了，工厂的大门也照样会对你关闭，与其这样无端地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利用自己的青春。人生在世，吃喝玩乐，不管别人口里说得多么高尚多么伟大，最终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自己？或为名或为利，有利的人拿利去买名，有名的人拿名去赚利，而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又有什么资本？你的家境我也了解，你算在工厂累死累活，要补贴家用也是杯水车薪，远水解不了近渴。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回到家乡那片黄土地上象祖祖辈辈那样劳作？我们又没比别人少只眼少只手，为什么她们能穿名牌，拿手机，吃山珍海味，住高级别墅，我们就不能？难道我们天生就被打上了贫穷的烙印吗？”小红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地提高了，好象在同谁争吵一样，脸涨得通红。令秀兰没来由地也生出同感。
“你小声点，别人听到多不好意思。”秀兰轻轻地推了推小红。
“我为什么要小声点，言论自由，干嘛要那么虚伪，我敢保证，许多女人满口正人君子仁义道德，骨子里却并非如此，也许只是她们没有资本或机会呢，所以，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在我们村里是名声不好，可是我有钱，回去了别人还不是对我笑脸相迎？”小红一幅看破红尘的语气，在这种时候，秀兰觉得小红挺有勇气挺了不起的。她没吭声，一双充满雾气的眼睛里有一抹深思斜斜地射在亭子外的野菊花上，她的思绪就如在微风中飘扬的长发，时静时乱。
“你干嘛不出声？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小红捅了捅发呆的秀兰。
“你说的对，可是，我很害怕。我怎么也忘不了阿兰出门时那悲惨的一幕。阿兰是一个四川的女孩子，长得不怎么漂亮，但皮肤很白晰，有着魔鬼身材。穿衣很性感。她是那种没气质没水准只靠身材赚钱的女人，和她交往的都是那些没钱也想尝腥的下等男人。发廊妹将来发廊寻风景的男人分为上中下三等。
上等男人是那种有修养有气质有财富出手阔绰却绝不会乱来的中年男人，他们有自己的公司，他们一般有家庭也爱家，来发廊的目的只是为了松驰一下因工作压力而绷得发紧的神经，调节一下疲惫的身心。他们也会和发廊妹打麻将扔骷子打情骂俏，但绝不会和她们上床，他们要么花几十万包一个气质水准都很高的女孩子做二奶，可以帮得上他的生意，或者是包一个温柔体贴清纯可爱的女孩子做花瓶，纯粹拿来欣赏。这种男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满足，更重要的上精神上的沟通，他们的眼光很挑剔，但平时对每个女孩子都很友善，他们不会讥笑挖苦那些纯属靠身体赚钱的发廊妹。这种男人是每个发廊妹的梦中情人，但往往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就如四周的空气，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却怎么也抓不住它。秀兰以后遇到的男人山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从这一点看，秀兰是幸运的。
中等男人就是那种没有自己的事业以打工为生的香港人或台湾人，在一家工厂担当一个经理或主管职务，拿固定薪水，每月一万至五万不等。他们也会同女孩子上床，开玩笑，甚至金屋藏娇。他们钓上的女孩子大都是第二流的，他们有家有老婆孩子，却摆出一幅老处男状或一幅婚姻不幸状，对女孩子小恩小惠，花言巧语，温情脉脉，他们不会给女孩子很多钱，既使是包了一个，刚开始可能给多一点，但慢慢地就少了，一个月给二千到四千不等，包括房租水电。他们还要负担自己的家。这种男人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付出全部的感情，他们会不定时地换一换口味，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会逢场作戏，讨女孩子开心，并且他们的非中国大陆籍身份为他们拈花惹草大开方便之门。他们是永远不会为一个女孩子负责到底的。在遇到难缠的女孩子时，他们就会如一条鱼一般潜入海底，或者干脆消失，不再浮出水面。
下等男人就是那种本地老头或是一些建筑工，他们一月去一次或几月去一次发廊，这纯粹是一种肉体和金钱的交易，条件很简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上一次床50到100元不等，这种男人今天在这家发廊明天在那家发廊，不注意卫生，极易传染上性病，陪他们上床的多半是人老珠黄的妇女或没有姿色的女子。广东人称之为“野鸡”，阿兰就是和这种人相处多了才染上梅毒的，一染上病生意自然做不成了，在发廊这个领域里，老板是不会大发慈悲收养一个没钱可赚的人的，在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拼命敲榨你，在你被榨干了时就象扔垃圾一样将你扔出门外，发廊老板大都养了一班心狠手辣专管发廊妹的烂仔，所以，阿兰走出发廊之门时除了一大堆性感的衣服外，几乎是身无分文。而广东这些先进的医疗设备又好象是专为有钱人设置的。所以阿兰的病因无钱治疗一天天恶化，横在她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她想将衣服变卖拿点钱治病，但一个梅毒患者的衣服谁又敢要呢，最后只有将仅有的一枚金戒指贱卖给那些烂仔。现在她一个人缩在租来的破民房里，不敢回家也不敢出来见人，梅毒已遍及全身，以前的那些老乡也象躲避瘟疫一样躲避她，世界在阿兰面前已是一片黑暗。每每想到此，秀兰都会不寒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