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又要回美国了,这一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的美国妻子因车祸失去双腿住进了医院,他必须回去照料她。他爱秀兰,他也爱美国的妻子女儿。他对秀兰说,现在妻子需要他,他有责任回去让妻子重新树立起生活的信心。
“你一定要保重。”在机场,山姆用力地拥抱着秀兰说。
“真的不再回来了?”秀兰无助地问。
“不要再对不可能的事抱有任何希望,你应该学会坚强,毛毛需要你做个坚强的妈妈。”山姆小声地说。
“可是我需要个给我力量和坚强理由的老公。”秀兰轻声说:“一年回来一次,看看我们,好不好?”
“现在mary更需要我。”山姆再次用力的拥抱了一下秀兰,大声说:“我相信你会挺过去的,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别委曲了自己。如果有困难还可以打电话给我。”
“爹地,要早点回来看我们,要记得买奥特曼回来给我。”毛毛拉着山姆的衣服,天真地说。
“毛毛乖,以后要听妈咪和外公外婆的话。”山姆蹲下来,亲了下毛毛的小脸蛋,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登机处走去。
这个美国男人,处理什么事情都是当机立断,从不拖泥带水。
秀兰牵着毛毛慢慢地往回走,从机场到帝豪,开车只要二十五钟,她没有开车,只想时间走得慢一些,分离来得慢一些。那么多马路纵横交错在她眼前,她不想拐弯,也不去想该走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路。她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身边不时有过往车辆鸣喇叭叫她让路,毛毛有点害怕了。拉着她的手问:“妈妈,我们要去哪儿?”
“回家。”秀兰简单地说。
“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不是走这条路。”毛毛昂起头天真地说。
“傻瓜,每一条路都可以回家的。”
“那我们干嘛不和爸爸一起回家?”
“爸爸的家在很远很远的美国,我们走不到的。”
“那我们可以和爸爸一起坐飞机回去嘛。”
“等毛毛长大了以后就可以坐飞机去美国看爸爸了。”秀兰弯下腰,摸摸毛毛的头,眼圈一红说:“毛毛长大了想和爸爸在一起还是想和妈妈在一起?”
“毛毛想和爸爸妈妈还有外公外婆在一起。”毛毛用手拉着秀兰的衣角问:“妈妈,爸爸明天会回来吗?我想和他游泳。”
“爸爸要去美国赚很多钱回来给毛毛买飞机,毛毛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要做个象爸爸那样有用的人,爸爸回来才会高兴。”
“妈妈,我真希望现在就长大。”
“为什么?”
“爸爸就可以快点回来了啊,我一天不长大,爸爸就一天不回来,多急人啊?”毛毛咀丧地低下头,用嘴咬着手指头说。
秀兰转过头去,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可怜的孩子,爸爸已将公司拍卖了,将酒店给了妈妈,爸爸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望着远处空荡荡的天际,秀兰想起了无数个和山姆一起开车去郊外兜风的下午,想起了一起去看海时山姆拉着自己的手屹立在快艇上那爽朗的笑声,想起了一家三口在游泳池里嬉戏打闹的情景,也想起了自己生病时山姆那无微不至的关心。而今这一切都成了昨日黄花,凋零飘落得不剩一片,一直都知道自己拥有的幸福原来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这个梦就是山姆,山姆走了,梦也碎了。
人都说梦碎了无痕,可是山姆这个梦,虽然碎了,却依然在自己的脑海里拼来凑去,变幻莫测,最终都是拼成一个高大爽朗的山姆,根深蒂固地生长在自己的脑子里了。
遇上你是我的缘,失去你是我的痛。
任何一段感情在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会想到它结束的时候会是什么情景。或喜或悲,也只有自己知道。
“妈妈,你怎么哭了?”
“妈妈眼睛里被风吹进了几粒沙子。”秀兰抬起手揉揉眼说。
“可我眼晴里怎么没有沙子?”
秀兰也懒得理毛毛,扬手拦了辆出租车,往帝豪酒店赶去,那里还有一大堆的文件等着她去签呢。
酒店依然客似云来,服务小姐们面带微笑地在大堂间来回穿梭,没有人知道酒店的老板已换人了。秀兰也不想说。用一个酒店交换一个山姆,这是一笔赔本的生意。她象往常一样巡视了一下各个部门,交待了一些必要的事情,就驾车回到了自己的家,她想好好休息一下,清静一下,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
毛毛累了,在小床上酣然入梦。
秀兰习惯性地取出一杯冰冻啤酒,室内没开灯,暗沉沉的,她慢慢地饮着啤酒,任思绪漫无边际地神游,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才二十六岁,一直以来,山姆都是她的依靠和精神支柱,从认识他那天起,她就知道有一天她会失去他,她一直在为这一天做着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而且,自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面对分离也是不堪一击。以后,以后自己该怎么办?孩子该怎么办?她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不停地喝酒,不知不觉已醉得不醒人事,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在黑森森的森林里迷了路,当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发现毛毛正趿着一双山姆的拖鞋跪在她身边,用力地摇着她,叫妈妈。她一惊,想坐起来,却是头痛欲裂,口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水。毛毛站起来想去倒水,饮水机里却没水了,只好接了杯自来水过来,望着捧着水小心翼翼走过来的毛毛,秀兰蓦然间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那个扎着个羊角辫,和妹妹一起在山上砍柴,寻猪草,在家里烧火做饭的小女孩。那时候,虽然苦一点累一点,可每天都很快乐,孩子的世界多干净啊。毛毛懂事地用手摸摸秀兰的额头说:“妈妈,以后不喝酒了,好不好?”
“嗯,妈妈以后再也不喝酒了。”秀兰一把将毛毛拥进怀里,竦然泪下。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弥漫全身。为了孩子,没有理由颓废下去。她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