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燕接到刘兵的死讯是在女儿思思满一岁的那天,那天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姑妈家里来了许多客人给思思做生日,屋里一片欢声笑语。邮递员捎来了信,李红燕一看到父亲那熟悉的字迹心就狂跳不止,想知道刘兵当乡长是否有了希望。李财成在信中说刘兵在家出了点事,叫她赶快回家,思思暂时放到姑妈家,过几天再接回家。从家里到四川这么远,爸爸不让带思思回家,刘兵究竟出了什么事呢?生病了?离婚了?还是回家务农了?李红燕心急如焚,第二天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坐在车上,李红燕呆呆地想,如果刘兵真的回家务农了,自己要不要嫁他呢,如果不嫁给他思思又怎么办?嫁给他自己又得在山沟里象其它农村妇女一样喂猪打狗,所有的牺牲都没有了任何价值。真不心甘。离家一年多了,李红燕只盼着快点到家,想知道家里有没有什么变化,嫂子的病不知好了点没有?哥哥在牢里还要三年才能出来,小弟转了正在厂里不知道干得好不好?
经过二天的长途颠簸,李红燕终于到了家,家还是原来的家,没什么变化,只是父亲的白发母亲的皱纹明显地增加了,她刚一叫妈,就见母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爸爸一声不吭,蹲在门槛上一支接一支抽烟,如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
“妈妈,刘兵出了什么事?”李红燕心一沉,摇着流泪的母亲大声问道。
“他――他――他死了。”李大妈哭着说。
“啊?!”李红燕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惶地问:“你说什么?他死了?”
“是的,他死了。”李财成叹了口气,眼圈一红说:“哎,人算不如天算。燕燕,你还年轻,想开点。”
“不!你们骗人,这是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死?”李红燕发疯似的摇着母亲,声嘶力竭地叫道:“他说过要离婚的,说了要娶我的,怎么会死?”
“燕燕,你冷静一点。”李财成将女儿拉进房里说:“现在说这种话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
“别人听见了又怎样?我不怕,女儿都有了。”李红燕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所有的希望,梦想在这一刻全破灭了,破得没留下一点痕迹。她扑进母亲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完了,一切都完,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思思怎么办啊?都怪你们,当时要我生下思思,现在怎么办呢?”
“燕燕。”李财成厉声喝斥道:“你胡说什么?这样的话说出去多难听,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嫁人?哈哈哈。”李红燕忽然间从李大妈的怀里挣脱出来,狂笑不已,向门外冲去,一路狂叫: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哈哈哈。。。。。。”
“燕燕,燕燕。”李财成夫妇急忙追出去。
李红燕只是狂笑着向前冲去,冲到门前的那条小路上时,一辆摩托车迎面急驶而来,将李红燕撞出很远,甩到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血,殷红的血顺着李红燕的头顺着那块矗立在路边的大石头流了下来。
“天啊!”跟在后边的李大妈一声惊叫,昏了过去。
“燕燕!”李财成冲上去想抱住她,但终究晚了一步,骑车的小伙子吓傻了,呆呆地立在那不知所措,摩托车头已被摔得变了形歪到了一边。
病房里静悄悄的,李财成夫妇已经三个晚上没合眼了,李财成在病房里踱来踱去,他摸出烟又放了回去,李红燕还没醒过来,医生在忙碌了几天后终于对李财成说:“没用了,她的脑神经已被严重摔坏,记忆已完全失去,目前已成了植物人,早点带回去吧。再呆在医院也是浪费钱。”
望着往日活蹦乱跳的女儿成了植物人,李大妈嚎啕大哭:老天啊,为什么不让我这把老骨头去死,我前世做了什么错事,种了什么恶果,要受到这样的报应?”
李财成双眼熬得通红,长叹了一声,这个为家庭操尽了心的男人这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天意啊,一切都是天意。
思思被接回来了,望着躺在床上失去知觉的妈妈,天真的她以为妈妈睡着了,好奇地拉着妈妈的手叫妈妈起床,她不知道,妈妈永远也不会答应她了。
刘兵死了,女儿成了植物人,自己家里有个洁儿要照顾,李财成想将思思送到刘兵的父母那里,又担心刘兵的父母不领,便想先去探探口气。这天,李财成装做无意中路过刘兵的家时顺便在门外喊了声:有人在家吗?
“谁呀?”应声从屋里走出一位头发发白的驼背老人,是刘兵的母亲,丧子之痛将这个才五十岁的老人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她并不认识李财成。
“你是刘兵的娘?”李财成开门见山地问。
一听到刘兵二个字,老大妈就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过了好久,才迟疑地问:“你是――”
“我是李家庄的李支书,他以前有没有在家说过我?”李财成试探着问,尽量避免用刘兵这个字眼。
“哦,是李支书。”刘大妈用衣袖抹着眼泪说:“兵兵在时经常提起你,燕燕还好吧?”
“哎,燕燕为了他,现在成了植物人。”
“啊!?怎么回事?”刘大妈停止了哭泣。
“燕燕从四川回来,听说他去了,就如发疯一样从屋里冲出去找他,我们拉也拉不住,结果在我家屋门前被一辆过路的摩托车撞伤了脑神经。”提起往事,李财成黯然神伤,脸上刀刻般的皱纹衬着那老树皮般的脸,让他看上去真如一块发霉的柿子饼,没有一丝生气。
“真是老天做孽啊?”刘大妈又开始抹眼泪:“兵兵走得那么快,还连边累了燕燕,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连一点骨血也没留下。”
李财成一听此话心中暗喜,表面去不露声色地说:“你们真希望他留下骨血吗?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如果他真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只会更增加你们的负担。”
“哎,我老了,指望个什么呀?谁不希望自己儿孙满堂,自己的骨肉怎么能说是负担呢,现在兵兵走了,我家的大梅嫁了,小梅在学校寄宿,家里就剩下我们二个老骨头,一天到晚听不到上点人声,老天怎么不收我们这些老骨头偏收年轻人,真是瞎了眼。”刘大妈越说越伤心,不停地拿衣袖抹眼泪。
“大叔呢?”李财成又问。
“他去地里了,坐到屋里也是愁闷苦脸的,难受。不到天黑不会回来。燕燕现在成了植物人,吃喝拉屎都要她大妈服侍?”
“是啊,现在燕燕成了一个活死人,别人都叫我们不要管她了,可不管怎忍心啊,毕竟是自己和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女儿,哪能撒手不管呢,就算她成了植物人,每天能看见她也比她死了看不见强。”李财成叹了口气说:“只是苦了思思,从小没有了爸爸,妈妈又成了这个样子。”
“思思?燕燕结婚了吗?思思是她的孩子?”刘大妈惊奇地问。
“哎,说实话,我今天就是为思思来的,以前兵兵和燕燕好的时候,燕燕就有了思思,那时兵兵要同赵丽萍结婚,要燕燕打胎,兵兵知道赵丽萍没有生育,说是等他做了乡长后再和赵丽萍离婚,娶燕燕,我想既然赵丽萍没有生育,燕燕又怀上了孩子,就叫她躲到四川她姑妈家将孩子生了下来。就如你说的,自己的孩子哪舍得流掉,现在思思都一岁多了,长得和兵兵一模一样,本来这些丑事我不想说,可现在兵兵既然去了,燕燕又成了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们在家里要照顾燕燕,我的孙女儿洁儿也二岁多了,没有太多时间照顾思思,我想思思好歹是你刘家的骨肉,也得告诉你们一声,如果你们愿带就送过来给你们带,觉得麻烦就放到我家,怎么说思思也是我唯一的外甥女儿。”李财成将早想好的话一口气说完,等着刘大妈的反应。
“天啊?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吧?”刘大妈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说。
“这当然是真的,你可以去我家看看思思是否象兵兵再做决定也行。”
“我这就去。”刘大妈急不可待地说。
“你还是等大叔回来和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李财成起身说:“我先回去,天不早了,如果你们决定了,明天来我家,我在家等你们。”
“吃了饭再走。”刘大妈挽留道。
“下次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走出刘家,李财成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思思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如果刘家不要,自己家留个没名没份的孩子也遭人闲话,况且,自己以前是怎样地羞辱过吴福寿的外甥小泥鳅啊。想想就惭愧。
第二天一早,刘兵父母就来到了李财成家,思思和洁儿睡在一起还没起床,刘大妈一见思思活脱脱象刘兵小时候的模样,就一把将思思搂进怀里激动地大哭道:我苦命的儿啊。思思被她吓得哇哇大哭,一个劲地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