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发展进化的漫长历史中,鸟兽等动物、人类和大多数交通工具的运动方式在一些方面都是类似的:从静止到运动的状态转换中,都是由慢至快,然后才有可能达到最高速度;而武器则正好相反:弹弓、弓箭甚至枪炮在发射时,具有杀伤力的部分都是在从静止到运动的状态转换的瞬间便达到了最高的速度,如果不击中任何物体的话,会在自身的动能减少、引力和空气阻力持续作用的情况下慢下来,直至最终再次静止——飞弹之类自身带有动力装置的武器不在此列。
我国北方的游牧民族世代逐水草而居,天生就是在马背上纵横驰骋的高手。在广阔无垠的草原和大漠中,弓箭和马术都是自幼习练,既是生存的手段,又是争雄的本领。在这种残酷的生存环境中,只有真正的强者才会受到尊敬,差劲的弱者连活命都难,能生存下来的无一不是弓马娴熟的出色猎手,而各部族中的领袖往往更是其中最厉害的强者。
虽然有五百万两银子的赌本,但在1赔500的下注赔率和“半熟脸儿”下注一万两银子的情况下,四名挑战者只能有一人出场放箭,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人的箭术不仅是四人中最强的,在草原大漠上也必然是数得着的顶尖高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虽然要付出四百万两现银的代价,但决定参与此次豪赌的人却有十余人之多,而且个个都不是普通人,单是从下场者的体型气度上就可知这些人绝非等闲。
绿洲北端一时之间熙熙攘攘,“金钩蜃楼”的客人几乎都赶到这里来看热闹。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一些“长嘴说别人”和“气人有,笑人无”的家伙,他们刚才还在为“半熟脸儿”的一些言行表现出极大的义愤、义愤填膺和大义凛然的愤慨,可此时却都变得狂热且幸灾乐祸。
“嘿嘿嘿!!聪明反被聪明误!!‘半熟脸儿’这回要倒大霉了!!”
“1赔500确实令人感到气愤,刚好出一万两银子要把人家一把赢光更令人不齿!!而且,他还主动邀请所有有兴趣者自由参与,想以此使对方不仅互相‘争功’,还会因考虑‘赢了以后,一万两银子怎么分’而生贪念、起歹心,互相竞争排挤,甚至彼此使绊下套,他便可平安无事地在赌局中混水摸鱼,靠着对方的不和而为自己争取生机和胜机!!可惜呀,参加这场赌局的人没有一个是想来从他身上赢钱的,而是都想向他索命的!!”
“看见没有?!这就是不顾后果赢的太多的下场!!”
“‘半熟脸儿’这几天太过锋芒毕露,有此一劫也是在所难免!!”
“看!!参加赌局者都开始演示和调试自己的弓了!!光是从这一点上,就能把他们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
“哎呀!!真想不到,草原大漠上声名最响的强者有半数多都来了,真是一场盛会呀!!”
“‘半熟脸儿’这回可失算了!!对于这些人来说,‘百步穿杨’只是小孩游戏而已,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他们的骑射本领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如今被这些人瞄上了,还能有命吗?!”
“快看!!他们用的可都是罕见的宝弓啊!!一般的硬弓能有三十石的劲道就不错了,可这里的箭手们中最差的那张弓的劲道都超过了五十石,那名头号挑战者的弓的劲道绝对在八十石以上!!”
“快看那边!!天呐!!他们三个人的弓恐怕每张的劲道都超过了百石了吧?!十步左右的距离足以穿金洞石,保证什么护体神功都没用了!!”
“嗯!!毕竟用自己的弓更有把握一些,但不管今后他们怎样掩饰、如何否认,他们的真实身份恐怕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看见他们的弓也就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自然也就知道了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保镖都是谁了——千万别靠近啊!!”
“咦?现在‘半熟脸儿’怎么找不着了,已经快开始了,他跑哪儿去了?!”
“放心吧,他不会偷偷逃走的。各位往前看:他不是正在那里与‘金钩蜃楼’的工作人员‘理论’吗?!”
为了见证此次豪赌,“金钩蜃楼”特意在此地搭建了观礼席。
坐南朝北的几桌主席上共可坐十余人之多,显然是给“金钩蜃楼”的主事者和见证人安排的,由此可见“金钩蜃楼”方面也对“半熟脸儿”发起的此次豪赌非常重视。主席两侧均相距约五丈处各搭有一座多层看台,供其他客人落座观看。当然,能到看台上坐着看的都必须缴纳一定费用,还得来得早,不愿意花这笔钱或来的晚的客人可以在已经围起的场地之外找地方席地而坐或站立观看。由于此次的惊险奇特赌局定在绿洲北端进行,参赌双方开始时分东西站立,所以搭成这种观礼席能最清楚明白地观看赌局的全部过程。——从得到消息到这一切都布置完毕不过半个时辰,充分显示出“金钩蜃楼”的反应快速和高效灵活。
此时的“半熟脸儿”正跟坐在正中主席上的五位“金钩蜃楼”的主事者就此次赌局的细节进行磋商,也许是因为五位主事者坐着而他却站着,但也可能是还有其他原因,总之“半熟脸儿”的情绪不太稳定,导致他磋商的时候“奔儿奔儿”直蹦。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没什么意思呀。”
“那你们这赔率是怎么算的?!——别装傻!!我说的是场外赔率!!”
“押您胜的是1赔10,押对方胜的是10赔1。”
“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我……不知道!还要劳烦您指点!”
“我下注是1赔500,为什么站在我这边看好我的人仅仅是1赔10?!既然他们有眼光看准我会赢,那就给他们一个发大财的机会嘛!!那些看清形势、选对阵营的人自然应该得到丰厚的回报,这是天经地义的!!至于另一边的赔率是多少,宽宏大量的我倒不在乎!!”
“这个……您、您就为这事呀?!”
“对呀!!那你说我还能为什么事来找你们?!”
“那依您的意思呢?”
“场外押我赢的人,赔率自然不可能跟我一样,但怎么着也得有1赔100吧!!”
“这恐怕不行。”
“什么不行啊?!”
“真不行!”
“少废话!!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五个虽然整天在这里招摇过市,名义上是这‘金钩蜃楼’的主事者,其实这里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
“…………”
此话一出,气氛立刻一窒。虽然周围还是一片热闹嘈杂的狂热气氛,但这六个人之间却刹那间如同降至冰点,可却丝毫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此处与周围完全相反的诡异状况仅仅维持了几秒钟,但对当事人来说却好像过了几个时辰一样。双方透过面具的锐利眼神如有实质般的在空中交击,虽然是以一敌五,但“半熟脸儿”丝毫不落下风。最后,由五个人中从左数的第二个人打破了僵局。
“您知道什么吗?”
“具体的还不知道,但也掌握了一些蛛丝马迹。就算我查不出来,但我可以把这些线索广泛传播,发放得人人皆知,自然有人有本事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何必如此,有话好商量。”
“那你是同意我的建议喽?”
“1赔50如何?”
“看来咱们还是谈不拢啊!!”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做生意讲价钱并不一定会达到自己心中原有的标准,经常是大家各退一步买卖才能做成。一算可知:您的提议打了个对折,算是退了一步;而我们开始定的赔率则变成了五倍,那退的可就不是一步了。由此可知,您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你倒挺会说话的,我要再不答应,倒好像是我气量小似的。好吧!我就给你们个面子:1赔50就1赔50吧!”
“半熟脸儿”说完后从右侧一转,正好背向五人,好似要下场离开似的。这五个人刚要松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半熟脸儿”身体不停地又转回来了。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开,只是原地转个圈而已。
“半熟脸儿”转完圈后正好面对着五个人中从左数的第二个人:“我可不是要走却又想起什么事而后找补,我是还有条件没说完。”
五个人中从左数的第二个人笑道:“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咱们可以商量。”
“‘金钩蜃楼’一直是你们五个在主事,虽然只是台前的人物,但也应该有大小之分。你一向说话最少,但说的话却都成了‘金钩蜃楼’最后的决定。所以我猜:你们五个中的老大既不是走在最前面的他,也不是坐在中间的他,而是你!”
“此事对错与否好像与本次赌局没有任何关系,请尽快开出条件,不要让客人们等得太久。”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赢了以后想赢个整数,不想被你们抽走那一成。”
“这不好吧?我们开赌场的可就指望着这一成吃饭穿衣、养家活口,而且,这也不合规矩呀!”
“你放心!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我虽然不想出这一成,但决不会让你们受损失白干——那一成你们可以从跟我赌的那些笨蛋身上抽哇!”
“这……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你们往我身上推就行了!告诉他们,就说老子发话了:我赢了,那一成从他们输的那一方抽。按每人的赌注多少计,谁下的注再从谁身上抽赌注的一成。答应的话,马上开赌;不敢答应的话,我也不勉强他们非跟我赌不可!!我可以饶他们的狗命,放他们一条生路,只要每个人留下赌注的一半就可以滚蛋了!!”
“您不会是觉得太危险,所以想为难他们吧?”
“危险?!我有什么危险?!大爷我稳操胜券!!为难他们?!他们配吗?!跟他们赌,我这是给了他们大脸了,他们祖坟上都冒了青烟了!!”
“那好,我们这就派人去通知他们,很快就会给您答复。”
“这还差不多!!可既然你说了这么多废话,那我也再加点儿‘零碎儿’:这次我赢的钱都要换成可以在中原各地银号自由兑换的通用通兑银票,而且,要在赌局开始前便提前准备好并装箱,我赢了以后可以立刻带走。——你们应该也知道:我这几天得罪了不少人,赌完这把后得赶紧避一避。另外,我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不过,这几天我为你们带来了不少大进项,你我心里都应该有数。所以,就算以后几年我不来,我的号牌能不能不降级?”
“这些都好说,全都没问题。”
“你们不会给我准备一口会被追踪到的箱子或在银票上做些手脚吧?!”
“绝对不会!我们‘金钩蜃楼’今后还要打开门做生意,而不管谁输谁赢都不会对我们有所损害,您提的这些要求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连银票带箱子您放在哪里都不会被追踪,所有的银票您在任何一家钱庄银号都能自由兑换,而且谁去都可以,谁去兑换都不会被怀疑或被看出任何线索。”
“半熟脸儿”左手使劲一拍自己屁股:“妥了!!就这样了!!”
……
看着“半熟脸儿”离去的背影,五位主事者全都火到头顶了,但旁人谁都看不出来。这并不只是因为他们都戴着面具,也是因为他们的忍耐镇定功夫都有极高的火候。别人不仅看不出来他们已经动了真怒,也听不到他们秘密的交谈。
“这人什么毛病呀?!以前没在意,今天这么一看:怎么这德性啊!!”
“真没想到,他原来是这么个既贪小便宜又别扭的人!!”
“人家都拍大腿,他拍屁股——他是不是成心寒碜咱们兄弟?!”
“他说掌握了一些线索,究竟是真是假?!”
五个人中从左数的第二个人做出了决定:“立刻派人对外宣布押他获胜的赔率变为1赔50,并派人向另一方原话通报‘抽数’的事情,足够的银票和箱子按约定准备好。改变这个赔率对大局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另一方的人为了尽快开赌也会同意这个建议的。等到这局赌完以后,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对!!他顶多知道一鳞半爪的消息,可死人是不会再去追查任何秘密的!!”
“哼!!他想让对方互相猜忌排挤,最终导致内讧,他便有机可乘!!可是,这次参加赌局的人没有一个是为了钱,全都是为了要他的命!!他曾经狂妄地声明:输给过他一次的人若想再找他赌,一律要以现钱过注,不得以物品充抵。现在这些人都是以通兑的银票下注,不知道这小子还记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管他知道不知道我们的秘密,很快他就会为自己的失算而到阎王爷那里去后悔!!”
“习武者有云:力从地起。他们开赌的场地虽然不是最松软难以立足的沙丘沙漠,但也属于不易站稳和快速移动的戈壁沙漠。——这次他死定了!!”
“得罪谁不好,非得罪这些草原大漠中的强者;赌什么不好,非赌箭下余生。这些人的骑射本领名动八方,更何况是在脚踏实地的情况下射一个十步距离的大活人。——该死拉不住,怨不得旁人!!”
五个人中从左数的第二个人问道:“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的话,马上就要安排下去了。”
“老大!那个……那个……你不觉得他的言行举止好像一个人吗?”
“是啊!虽然现在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喜欢胡乱模仿,但他模仿的可说是惟妙惟肖了!”
“虽然现在各地都有出现甚至闹事的消息,但‘大线头儿’发出的消息却一口咬定那个疯子流窜到了西北一带!”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我们怎么办?”
五个人中从左数的第二个人冷冷地答道:“什么怎么办?这世上有那么巧的事吗?就算流窜到西北地区,也未必来这里,‘血剑翻天’到咱们‘金钩蜃楼’来干什么?‘半熟脸儿’出现不是一年两年了,咱们也亲眼见识过那如假包换的高超赌术,‘血剑翻天’也有他自己该做的事情,世事哪有那么巧的?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如果‘半熟脸儿’真的是‘血剑翻天’的另一个身份的话,那我们岂不是更高兴?——直接借这些箭术高手的手把他射成刺猬,咱们兄弟大功一件!!就算射不死他,这里已经快离开咱们‘金钩蜃楼’的保护范围了,客人们发生什么矛盾争执,咱们也没有责任和资格多管闲事了。”
“不错!!不管他是谁,今天他是死定了!!”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管他知道什么,死了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块金牌咱们就不收回也不降级了,反正‘肆肆肆’这个号码再怎么拍卖或出售都不会有人要,给他当陪葬品倒是正合适!!”
“虽然此处已临沙漠地带,但今天难得碧空万里,光照充足却不刺眼,还连一丝风沙都没有,正是箭术高手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哈哈!!老天爷都让他死!!就算他身法再快、闪展腾挪的功夫再好,也是必死无疑!!”
“这个地方是他自己挑的,稍不留意就会离开咱们‘金钩蜃楼’的保护范围,就算死了,也是他自寻死路,怨不得咱们!!”
……………………
从“半熟脸儿”向挑战者提出这个新奇且疯狂的赌局开始到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真的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也是因为“金钩蜃楼”方面、挑战者一方和众多客人们都很积极或非常配合,连许多细节都已经确定完毕,此次赌局详情大致如下:场地设在绿洲最北端的戈壁沙漠地带,以“半熟脸儿”站立方位为圆心,半径十步左右的十余个小圆圈围成一个半圆形。——全体通过以“半熟脸儿”的步幅大小为距离的测量标准,免得他又蹦起来。——每个小圆圈里站有一名挑战者,自带自选弓箭,等级规格不限,但箭矢的数量限定为三枝。半圆形开口方向二百步外有一口大锅,里面盛满黑色的火油——据“说书人”考证(怎么净考证这些东西):所谓“黑色的火油”就是今天的石油。午时三刻一到,立刻击鼓,三通鼓后,放炮三声,炮声一停,火油爆燃,此为赌局开始的信号。——鼓响三通后,立刻有人点燃火捻,时间算得非常准确,三声炮响后,药捻正好引燃一处火药装置,会瞬间剧烈燃烧,正好引燃火油。这火药装置不会爆炸,却会爆出大量火焰和光亮,其中还掺有不少会在燃烧时瞬间释放出耀眼光亮的粉末,不仅足以把火油引燃,瞬间的美丽闪光足以与节日的喜庆烟花相媲美,足以让远处参加赌局的众人和观众看得一清二楚。火油爆燃的同时,挑战者便可放箭,三箭射完者便停止行动,全体挑战者的箭都射完时赌局便结束。“半熟脸儿”从赌局开始后便可以自由活动,任何攻击、防卫或逃离的行动都可以。赌局结束时,不论伤势如何,“半熟脸儿”仍然活着就算“半熟脸儿”获胜,反之则为挑战者获胜。参与此赌局的“半熟脸儿”与挑战者的下注比为1赔500,场外赌注押“半熟脸儿”胜的是1赔50,押挑战者胜的是10赔1。另外,如果胜的是“半熟脸儿”,赌场应抽的一成由挑战者方支付,若挑战者方胜出,抽数的方式按旧例不变。各项赔率和抽数方式得到参赌双方和“金钩蜃楼”方面一致赞同,各方均自愿履行,虽有悖常规,但真实有效,下不为例。
此赌局的细节不仅在绿洲的范围内到处张榜公布,还在赌局现场不同几处由数名“金钩蜃楼”的人员反复清楚明白的高声宣读,就算不知道或不想知道的人耳朵都会被磨出茧子,更何况这个疯狂且新奇的赌局早已吸引了“金钩蜃楼”所有客人的注意力,各种难辨真伪的小道消息也是不胫而走。
就连“金钩蜃楼”也已经很长时间没出现这么轰动的大赌局了。一时之间,整个绿洲万人空巷,所有的人都集中到绿洲的北端,参与或观看这场押上性命和巨额财富的惊险刺激的豪赌。观众席和附近的空地上人山人海,都在期望这场豪赌尽快到来。
应参赌双方的要求,两方面的人各在相距不远搭起的凉棚下休息,等待开赌时间的到来。挑战者一方的十余人以前互相之间并不是很熟悉,可现在他们却非常亲切热闹地交谈着,而他们最大的注意力则明显是放在检查自己的弓箭上,但也会在瞬间用眼角偷扫其他人的弓箭。至于他们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和正在思考什么都不是其他人所能猜到的,但眼下他们最重视的当然还是要赢得赌局。相比之下,“半熟脸儿”就显得轻松惬意的多:他一个人在相距不远的另一间凉棚中休息,正在不停地大口品尝按他的要求送来的各种刚榨好的新鲜果汁,丝毫没有那种大战在即的紧张感。
眼看要到午时了,“半熟脸儿”还是在安稳快乐地品尝各种美味的果汁,整个人稳如泰山;挑战者一方的人早已确定自己的装备和状态处于最佳状态,对此局的同伴们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始借互相交谈打气扬威,并在交谈中夹杂了许多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
“难得‘金钩蜃楼’方面对此次赌局如此支持,各种细节都想得如此周到,而且,这么快就能开局。”
“有人想死,难道不成全他吗?”
“这种见血要命的场面最能吊起客人的胃口,确实比一般的赌赛好看得多。”
“多喝点吧,反正一会儿就全都流出来了,能让观众们更高兴。”
“财迷是吧?这回倒好,输钱顶多输一万两银子,命却也要输一条。”
“这就是狂妄自大加贪得无厌的下场,活该!”
“畜牲!!!!”
“…………”
最后这句声音不大,但居然人人都能听得很清楚。现场立刻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突然骂出这句话的“半熟脸儿”。
在凉棚中恭敬伺候着的一位“金钩蜃楼”工作人员干咳了一下赔笑问道:“您有什么不满可以告诉小的,不必动怒。不知您……”
“半熟脸儿”猛地站了起来,极度不满地边用手乱指边喝道:“我没说你!!我是在骂那些既不知感恩戴德,又不知天高地厚的不知好歹的王八蛋!!老子我为了他们找你们‘金钩蜃楼’的主事者理论,差点翻脸才为他们争下了这押我赢1赔50的好事!!可这群混账倒好,有的不领情还押那些眼看就要输得光屁股的白痴笨蛋赢,有的自作聪明地算着数在两边都押一部分,想不管哪边赢都能旱涝保收!!押我赢就对了,还在别人身上下注干吗?!虽然这次赌局来得比较突然,但就算不押上全部家产,也应该把这次带来的钱全都押在我身上,这才是聪明人!!你说说,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牲不骂他们行吗?!还有对面凉棚里的那帮笨蛋!!他们瞪什么眼睛呀?!一个个把自己那俩肚脐眼瞪得比牛眼还大,是不是等着我去给他们抠出来呀?!他们以为他们不知廉耻地胡说八道,我就会生气,我就会骂他们吧?!啊呸!!那是他们自己心虚!!他们配吗?!大爷我宽宏大量、深明大义、志存高远,岂会跟他们这些没有脑的家伙一般见识?!就算真要收拾他们,我也心胸宽广沉得住气,会一直等到午时三刻赌局开始,才在赌场上好好教训他们,用不着急于一时!!——你给评评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我傻!!!!我不知道!!!!”
现场一片死寂。
“金钩蜃楼”的工作人员谁也不敢吱声,哪怕说错一个字,都会得罪数不清的人,这责任谁也负不起!“半熟脸儿”什么都敢说,他们可不敢!
对面凉棚里的挑战者们早就都站起来了,这些人本来就对“半熟脸儿”恨之入骨,早就都动了杀机,所以才会参与这个赌局。这里已经是“金钩蜃楼”未必会管的地带了,“半熟脸儿”一开骂,他们就打算即使不大打出手,至少也要痛斥对手一番。可等“半熟脸儿”的话说完以后,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地张大了嘴,又闭闭张张几次以后,终于还是苦忍着闭上嘴坐下了。——“半熟脸儿”的话是难听,但也有几分道理,如果在赌局前翻脸动手,倒反而显得自己理亏兼差劲,更会被这个讨厌可恨至极的“半熟脸儿”瞧不起。所以,挑战者们都认了、忍了。虽然他们绝对有自信在赌局中能报仇雪恨,也认为“半熟脸儿”的言行只不过是在临死前的疯狂失控,但心里总是觉得……非常不舒服!!非常不痛快!!而且,他们心中也有了一个共识:这小子真不怕得罪人啊!!可即使如此,他这嘴也太损了吧!!
哗~~~~~~~~~。
最先做出行动的是场外的观众。转眼之间,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了原位。但他们不是直接去找“半熟脸儿”麻烦,倒霉的是“金钩蜃楼”的工作人员。
“各位!!各位!!大家冷静!!冷静!!您们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不能??!!午时二刻封盘,午时三刻开赌。现在刚到午时,我把押那小兔崽子的票退掉,改为押挑战者胜,这有什么不行的??!!”
“不错!!!!那小兔崽子的嘴实在是太损了!!!!这回不管是什么赔率,我一两一钱银子甚至一文钱都不往他身上押,我都押在挑战者身上!!!!”
“对!!!!我就傻了!!!!我就笨了!!!!我就愿意当冤大头!!!!我就愿意大把大把地输钱!!!!他爱说什么说什么,我都认了!!!!我没押过他赢,但我要把押挑战者胜的金额增加十倍!!!!”
“对!!!!退票!!!!改票!!!!”
“退票!!!!改票!!!!”
“退票!!!!改票!!!!”
“退票!!!!改票!!!!”
“退票!!!!改票!!!!”
“退票!!!!改票!!!!”
“退票!!!!改票!!!!”
“退票!!!!改票!!!!”
……
“金钩蜃楼”的五位主事者满头大汗地亲自到凉棚里来找“半熟脸儿”,五人中的老大焦急地说道:“这回无论如何要麻烦您帮帮忙!!!!”
虽然看不见“半熟脸儿”的五官,但听得出他是以一脸茫然的表情在说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能帮什么忙啊?”
“您就别装不知道逗我们玩儿了!!”
“有什么事你直说呀。”
“如今客人们都要退票、改票,还有许多人要追加赌注!!”
“那又怎么样?你们开的是赌场,这样的情况又不是第一次了。现在还没到封盘的时间,他们没做错什么呀。”
“可他们都把大额赌注押在了挑战者一方身上!!”
“那又怎么样?押哪一方是人家的自由,难道你还想强迫客人们按你们的意思下注?这不仅坏了赌场的规矩,更是欺诈!”
“我们当然不敢有那种意思!!但是,大量赌注的比例失调令风险暴增,我们承担不起呀!!”
“那又怎么样?风险越高,收益越大。如果他们都押我赢,那我也只能对你们表示同情了。但如今他们都把重注押在挑战者一方,等于是给你们送钱啊!等我赢了这场赌局后,你们岂不是赚得金银满仓?难道说,你们以为我会输?”
“我等绝无此意……”
“你们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懂!!像这种赔率每次都要小心计算,若一时疏忽大意出现漏洞,必然让那些赌徒赌棍赌虫钻空子。他们会精心计算出各种输赢情况产生的赔率差价,然后投入大量赌注在无风险的前提下设法赚取最大的利益。由于绝对没有输钱的风险,使得他们敢于砸下巨资,即使赔率差价再小,也会有丰厚的回报。”
“原来……您都知道啊!!”
“废话!!我什么不知道啊?!盘口是你们自己开的,能怨得了谁?!再者说了,眼下那些投机取巧的家伙全都改为独下一门了,对你们也有好处嘛!!”
“既然您什么都知道,那我们也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其实这次我们根本不想开盘,但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强烈要求我们开出盘口。您也知道,赌场要是不开赌还能开得下去吗?!所以,我们才极不情愿地开了盘。但是,因为您跟挑战者们的下注赔率居然是1赔500,令客人们热血沸腾,我们开出的盘口赔率他们根本不答应!!为了能顺利地尽快开赌,几经交涉才商定押您胜的是1赔10,押挑战者方胜的是10赔1。可您又杀出来非要把押您胜改为1赔100,虽然最后我们商定为1赔50,但这已经是我们咬着牙才硬撑下来的极限!!唉!!实话说了吧:这局我们确实不太看好您!!虽然那些家伙以投机取巧的方法下注可以稳赚不赔,但多少也分散了一些押在胜率较高一方的赌注,能让我们减少一些损失。如今您一席话使得他们个个孤注一掷,我们实在是负担不起啊!!”
“肯说实话啦?!早点跟我实话实说不好吗?!非绕这么大的圈子!!那你们找我想怎么办呢?!”
“是我们不对!!是我们对不起您!!可现在形势紧迫,别的话咱们就不多说了!!至于要怎么做……我们明白,您比我们都明白!!”
“既然我能令‘金钩蜃楼’的五位主事者修改赔率,自然也能令他们再次就范。把1赔50改为1赔1甚至也改成10赔1,把原来的10赔1改成100赔1,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取消这次的场外盘口。”
“对!!!!解铃还须系铃人!!!!”
“在‘金钩蜃楼’的所有客人如此疯狂的关键时刻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来这么一手,自然跟‘金钩蜃楼’无关。如此的对‘金钩蜃楼’的所有客人猛浇冷水,无异于另一种火上浇油,顺势就把所有的腥风血雨都扣在我脑袋上。”
“对……不对!!!!我们真没这意思!!!!”
“好了!不必解释!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但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请您赐教!!!!”
“盘口照开,赔率不变,午时二刻准时封盘。押挑战者一方胜的钱都归我,是赔是赚我担着;押我胜的钱你们收着,该怎么办你们比我清楚。——此次的盘口咱们各担一方,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敢情好!!!!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放心:这件事你们可以立刻公布,就算我不付,我的属下也必定会将这件事完成。就算真出了什么差错,也跟你们‘金钩蜃楼’无关。不过,收来的钱都要开成能在中原各处钱庄银号自由使用的通兑通用银票,并且和我们赌局双方的赌资放在同一只箱子里,摆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问题解决,“金钩蜃楼”的五位主事者迫不及待地边回答边转身离去:“没问题!!咱们一言为定!!我们这就去办!!”
虽然看不见,但周围十步内的人都能感到“半熟脸儿”嘴角那一丝淡淡的冷笑:“虽然‘为了能顺利地尽快开赌,几经交涉才商定’,但还是在一个时辰内便已经一切就绪准备开赌了。那时你们还没听到我说知道有关你们秘密的事,可你们还是盼着我快点死。我虽然没见过你们出手,但当你们全力促成这场赌局尽快开始时散发出的杀气可够重的。”
“金钩蜃楼”的五位主事者同时打了个冷战,但当他们几乎同时猛地转身回头时,却只看到“半熟脸儿”昂然负手而立的伟岸背影。就在他们不知如何是好时,背对他们的“半熟脸儿”很随意的一挥手,他们终于如闻大赦般地快速退下。在那一瞬间,他们本能地感到了自己与“半熟脸儿”之间好像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彼此间好像在体型和精神上也有无法逾越的差距。
“‘半熟脸儿’有这么厉害吗??!!”
“‘半熟脸儿’有这么精明吗??!!”
“至少以前我没注意他有这么高大!!!!”
“这样的人物决不会无名无姓!!!!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