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阶段,我只认认真真谈过一次恋爱,合影原本无数,却都被我烧了,只有一张夹在本《东史郎日记》里的才得以幸免。如今翻出来,好像揭去伤口上的一块痂,血水脓水一起流了出来。
我和她是在一次系学生会组织的帮扶活动中认识的。和我一同参加活动的还有寝室老大,和他结对的是大二某女生寝室舍长,生得五短身材极其浓缩,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从十六比九宽屏显示器里走下来的。令老大十分倒胃口,活动刚开始不久就偷着溜了。
她比我大一届,于是以学姐的身份对我这个刚上大学的嫩芽进行帮扶。那时候她还不怎么会化妆,所以看不出漂亮。说是帮扶,充其量也就是带着我上了两天自习,熟悉熟悉校园环境,包括怎么应对考试,哪个老师监考时可以作弊什么的。可见中国的形式主义不但根深蒂固,而且代代相传,早早就植入我们的意识里,生怕失传似的。
读大二之后我就能靠稿费维持生活了,先是给杂志社写武侠小说,然后在网站做驻站作者,一年下来赚万儿八千的不成问题。要不是毕业后就靠到豪格这棵大树,恐怕我现在还在昼夜颠倒地爬格子。后来我被邀请进了校文学社,在那里很意外地看到了她。那天她戴着顶黑色蓓蕾帽,满头长发笔直披散下来,正伏案写着什么,字体娟秀修长,像她的人一样。于是我就坐在那里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入了迷。她被我看得心里发毛,只是对着我傻笑。我十分严肃地警告她说,如果你再对我笑,我一定把你追到手。
她掩口而笑,那笑容如三月微风将我全身都融化了。我咬牙切齿地跟她说,你走不掉了。
她很快就成了我的女朋友,当时整个政法系都盛传法学二班的文明有恋姐情结。
那一年我20,她21,经常乘着月色互相依偎在校图书馆后面的草坪上,听她深情地唱着《浪漫的事》。月朗风清,情意绵绵,我一遍遍地宣誓毕业后要努力奋斗,将来把最幸福的生活给她。我们要生一对龙凤胎,男孩儿去经商,女孩儿送出国留学。她听得粉面潮红,轻吻着我的嘴唇,“我爱你”三个字说了无数遍也不够。
03年她已经是大四了,上学期就开始满世界的找工作,回来时正赶上非典,全国上下都陷入了恐慌中。学校更是大搞铁血政策,与世隔绝的全封闭式管理,所有的出入口都严加看守。昼夜有人巡逻,谁也别想进,谁也别想出,好像1939年的抗日根据地。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同时也出现了一大批卖假药的江湖术士,还听说有人大批量囤积板蓝根,原来商机到处都有。
她返校回来就被截住了,直接被扣押在校医院隔离七天,管制拘役也不过如此。每天我按时去给她送饭,探监似的隔着铁栏杆,四目相对,百感交集。咫尺天涯的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一同搂住的还有带着我们体温的三根铁栏,我们爱情的唯一见证。
她的求职之路一直不顺利,于是我把自己大部分的稿费都给了她,自己则成天啃馒头咸菜,我在电话里一遍一遍的鼓励她说,再等我一年,我去找你。
毕业前她回来照班级合影,正好赶上我生日,于是她把自己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我。圣洁的鲜血染红我的床单,那一刻我只觉得就算当场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后来她在深圳扎了根,几乎每天一个电话地联系着,废弃的ip卡塞满了我的抽屉。然而就在我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月,刚刚通过了毕业答辩正要跟她道喜,我却忽然怎么也联系不上她了。打电话是空号,发电子邮件也没回音,她就像是一丝水汽在烈日下蒸发得无影无踪了。世界空虚得令人窒息,孤立无助痛彻肝肠,像游魂一样在午夜飘荡,校园内外的每个角落都有我的影子。
就在我打算坐火车去深圳找她时,忽然收到一个匿名短信,只有短短两句话:“我就要结婚了,我们其实早已经结束了,对不起。”我在站台上孤零零地站了好久,望着长鸣远去的火车,默默地撕碎了手中的票根,一同撕碎的还有我对爱情的奢望。
可惜人生不是电子游戏,既然当初无法存盘记录,现在自也不能saveload。过去的一切随风而逝,永远地消散了,只留下一张张逐渐泛黄的相片和一丝丝残缺的记忆,未来的日子无法预知,只能翘首以待漠然祈祷。即使时光能逆转,我已没有勇气再活一次。因为纵然你能纠正所有曾经犯下的错误,却还会有始料未及的麻烦找上来。
最后一张是去年我和晓霞到千山天然大佛许愿时拍的。和她刚认识几个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照片上的晓霞长发披肩,满脸的青春气息。她双手紧紧挽住我的胳膊,仿佛怕我跑了。记得当时我们都许了愿,我对着那片冰冷的悬崖默默地说,保佑我们谁也不要受伤害。她许的是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她说要在洞房花烛时才会说给我听,看来我是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