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闲逛了一天，四周不知不觉便暗了下来。霓虹燃起，车灯耀眼，照亮了街边孤零零的我。忽然间我很想喝酒，给马王打电话却得知他今晚去相亲，看来这匹种马终于要找个桩子拴住了。于是我又找小夏，小兔崽子居然关机了。仔细一想，跟他断绝联系已经好久了，我辞职那天全公司传遍了，也没见他慰问一句。唉，世态炎凉，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权和利才是真的。

我找了个临街的烧烤摊，叫了一堆烤串两瓶啤酒，自斟自饮喝得满嘴发苦，只想扑进个温暖的怀抱里大哭一场。四面喧嚣一片，有人在借酒撒泼，有人在沿街叫卖。远处，一群老人在扭秧歌，近处，一群年轻人在跳街舞。身后幽深的小巷子里，悄无声息冒出几个浓妆艳抹的大龄流莺，正左顾右盼地等着生意上门。没人会在意借酒浇愁的我，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老妈说，一个人别喝酒，两个人别赌钱，老妈的话永远是至理明言。刚喝了一瓶半，头就有两个大了。很想去酒吧坐坐，最好能再撞上一个美女姐姐放荡半夜。但想起楼上还有个大肚子在等我，只好作罢。想不到我文明沉沦潦倒之际，却还有个怀着别人孩子的风尘女子为伴，确实有些讽刺。

我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也懒得想。凭山跨海、借步登天的春秋大梦做了好几年，现在终于醒了。

楼下的路灯又坏了两盏，眼前一片漆黑，昨天看见俩小兔崽子端着仿真弹珠枪瞄着打来着，看来是打中了。我正打算掏出手机照亮，忽然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而且不止一个，竟是冲着我来的。

我心里一激灵，酒意立刻消了，下意识地扭头往回走。可还没转过身，一口破麻袋兜头罩了下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被人一脚踹在胸口上。我是横着飞出去的，在地上滚了两滚，紧接着不知有多少只脚铺天盖地地踩了下来。

浑身剧痛袭来，我只好下意识地双手抱头，被人像球一样踢来踢去，嘴里不住地求饶和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住手，此时我已经没有了痛楚的感觉，只是浑身软得像一摊烂泥，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我用仅存的一点意识问自己，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麻袋终于被人扯下，眼前才现出点儿光亮来，眼镜早已不知碎成多少块，看什么都灰蒙蒙的，一颗四方四棱的脑袋在我面前晃了晃，狠狠地笑着说：“文大助理，我早说过咱有见面的时候，还认得我吧？”

我攒了点儿力气把鼻子里的血擤出来，说：“原来是龙哥啊？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跟兄弟这么亲热？”

王宝龙笑着点了点头，说：“有种，有种的人我打着才过瘾。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想怎么还？”

我舔了舔满嘴又咸又腥的血，说：“龙哥看着办吧，只要您留我一口气，咱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老妈说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老妈说我从小嘴就硬，早晚得在这上头吃亏。

老妈的话永远都不会错。

“好！我就成全你，留你一口气。”王宝龙面露杀机，说，“把他裤子扒了。”左右的人呼啦抄抢上来，三下五除二我就走光了。

王宝龙用舌头舔了舔雪亮的刀，狞笑着说：“你扒我一层皮，我切你一块肉，咱俩就算两清了。将来娶了媳妇记得告诉我，我去替你下个种。”说着把刀瞄向我的裆下。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挣扎起来一拳凿在他脸上，打得王宝龙妈呀一声向后翻了过去。可还没等我站稳就被人一棍敲中后脑，眼前立刻黑了。恍惚听见王宝龙嘶吼着说：“我操你妈的，老子让你断子绝孙……”

我已再无抗拒之力，只能像条烂蛆般地蛹卧在地上，几秒钟之后我就会变成现代版司马迁。

眼前忽然强光乍现，两盏刺眼的车灯照亮了周围，灯光中有个身影缓缓走出来，冷冷地喊道：“谁也别动！”

冰冷的刀锋从我胯下挪开，王宝龙有些战兢兢地回过头，端详了半天，忽然轻蔑一笑说：“朴哥，什么意思啊？”

我一直以为，如果出了事还有人肯救我，这人一定是朴勇。老朴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手里端着杆锯掉枪管的双筒猎枪，面无表情地说：“龙哥，把人放了，你们走。”

王宝龙哼了一声，说：“朴勇，就为了这么个杂碎也值得你强出头？”

老朴阴沉沉地说：“我再重复一遍，把人放了，你们走！”

“操！”王宝龙低骂一声说，“你最多就两发子弹，我们这么多人你想打谁啊？”

老朴面无表情地说：“你放心，我就算有十发子弹，也全打你身上。”老朴的话冷得像冰，利得像刀，杀伤力十足。王宝龙果然有些怕了，低头又想了想，说：“好，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但下次再让我撞见他，就没这么便宜了。”

老朴点点头，说：“算我欠你个人情，改天请你和兄弟们喝酒。”

一行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老朴先把我架到车上，找湿巾给我擦脸上的血。我连忙接过，胡乱在脸上抹着，每抹一下都撕心裂肺地疼。我咬着牙说：“朴哥，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别的了。”

老朴点了两根烟，把其中一根塞到我嘴里，说：“我听说你拿着一堆豪格的内部资料要威胁赵总来着？”

我苦笑一声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赵鹏程也太欺负人了。”

“你他妈疯了吧？赵总那是什么人物，连我都得灰溜溜地敬着，你还敢跟人家玩硬的，你长了几颗脑袋？”老朴直愣愣地瞪着我说，“你也不想想，你搬到这儿住连我都不知道，人家怎么堵你堵得这么准啊？”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是啊，知道我搬来这里住的人原本不多，马王算一个，小夏算一个，还有谁？难道是小夏告我的密？好你个夏志国，墙倒众人推啊，枉我拿你当兄弟，想不到第一个卖我的就是你。我直视着老朴，说：“你是说王宝龙今天来堵我，是赵鹏程指使的？”

老朴望向别处，说：“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想告诉你，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几年之内都不要再回这个城市，我能救你一次，可救不了你一辈子。”

我狠狠地吸着烟，一句话也说不出。老朴叹了口气说：“兄弟一场，看你混成这样我也于心不忍，幸好你买的那四套期房还算数，但我费了半天唾沫也只从巩超手里要回来两套。回头我帮你卖了，再把钱给你汇过去，起码不能让你伤了本钱。”

他说只要回两套那就是两套吧，就算他和巩超私分了我又能怎样？就算是他自己昧下了我能怎样？我已懒得去想这些，除了相信他我已无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