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避开一队兵士,迅速潜至对街屋檐下,鬼魅般窜上屋顶,正隐在暗处向房屋另一边张望时,肩头突被拍了一记,同刻镜道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找得到这批人的?”
视线所及处是运河一段,岸边立着高矮不等的十多人,其中之一卓立如山,另一人赫然正是之前那黑衣人,此刻正跪伏在地,似在请罪。
少年作势示意要他伏低,避在那伙人视线可及之外,低声道:“之前那家伙偷袭,被我在身上下了‘地隐遁咒’,只要在方圆百里内,我只需以‘御风灵咒’相寻便可追踪而至。”
镜道人凝神望了片刻,淡淡道:“原来是他。”
月下岸旁。
“世间本无常理,事可易,物可易,人亦可易――江山……”壮硕男子蓝衫长剑,负手立于柳侧,举首望月,目中神采大盛,“又岂会永固乎?”
周围十来人皆噤声不出,唯恐稍触其怒。
“正如这月儿,上半夜天下尽是夜色,岂知却是下弦之月、会在此时拔开乌云现身呢?”男子柔声道,“善隐者方能成功,月之前隐正是它后来大放光芒之必须。廷瑞,你觉如何?”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颤声道:“长兄所……言极……是。”
男子声音转冷:“但却有蠢人在本人面前效毛遂之荐,妄言必能成功。记否之前你说过什么?!”
“若……若长兄让……让……”说到半途,黑衣人再说不下去,猛地伏地泣道:“是小弟错了,求长兄恕罪!”
“你说若我让你打这头阵,必能成功;否则愿以命赌――我说错没有?”男子冷冷道。
黑衣人鸡啄米般拼命叩头,只知哀求:“弟知错了,求兄宽恕……”
男子突地叹了口气:“我楚廷辉为人如何诸位兄弟都知道,向来赏重罚严。若赏不重,愧对大家随我举事;若罚不严,等若弱己强敌,异日何能成功?廷瑞你该知罚你乃是为你好,钢非百炼不能成,须知罚在你身,痛在兄心啊!”
虽非罪在己身,周围诸人仍无不浑身冷汗直出,因知这长兄越是温柔下手越是凶狠。
“六房的叔父仅有你一个独子,我不能断叔父后嗣,但罚不能免。这样罢,你所擅者‘破风刀法’,须以右手食指、无名指和拇指相配方能运用自如,我就断你无名指,从今后你改练左手刀罢。”男子楚廷辉淡淡道,“廷芳,你觉如何?”
从人中一人上前半步,道:“罚重而不伤其命,必能使幺弟铭记于心,且不伤兄弟之义――此罚最当。”
楚廷辉改面向运河之中:“那么……你自己来罢。”
黑衣人缓缓起身,月光下神色不知是气愤抑或恐惧,肌肉抽搐,嘴唇颤了半晌,终狠下心来:“是!”薄刃突发,暴喝道:“这指给你!”刀子闪电般劈至楚廷辉后背,犹未及体,突地止住。黑衣人目中露出不能置信之色,目光下移,落在反戳在自己小腹的手指处,缓缓萎倒。
还没倒地,楚廷辉转身扶住他,右手顺手从他手中取下薄刃,随便一挥,惨哼声中指头脱手跃上半空,溅起一条血练。前后不过眨眼间事,干净俐落。
楚廷辉若无其事般连刀带人交给旁侍,声若断铁:“记着身为楚家人,言出则必诺。法不严不立,今日之事,对诸位兄弟――包括我在内――都是榜样,来日行事,记着量力而行!”
众人轰然应道:“是!”
“那么这次由我亲自出手罢。”楚廷辉目中露出异光,“顺便看看谁敢阻我楚家之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幽幽之声突发,顿惊四众,“何苦呢?”
楚廷辉毫不动容,反笑道:“廷业你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大了,竟敢讽于为兄?”
众人纷纷侧头,惊愕交加地望向人堆中一矮胖者,俱退离五尺,顿时将他显现出来。幽声再起:“兄弟每自暗思,常觉人生在世苦短,何不及时行乐,反自找罪受地来此远地,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岂不闻‘朝为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楚廷辉斜瞥了他一眼,奇道:“是人皆知楚廷业是最不守业者,从来不学无术,竟也能搬诗弄句了,为兄是否该高兴呢?”
那矮胖者冷冷道:“懂否韬光隐晦?廷辉长兄岂非常教诸兄弟如何做人吗?不料自己亦不懂是理。”
“不知原来你还是高人,”楚廷辉渐渐沉下脸色,“是四房叔父素日教的罢?”
众人皆是一惊,因觉他已动了真怒,言下之意已由子及父,连楚廷业乃父都迁怒了。
楚廷业有声无意地哈哈一笑,冷讽道:“你自称为楚氏嫡传,向来瞧不起诸位偏房,但知否有几人真心服你?廷芳,廷钧,廷海,你们自己说,谁是真服他的?”
人堆中怒声四起:“楚廷业,莫要胡说八道……”“我对大哥素来心服口服,甘心为他效命,从无半句怨言,你这叛徒毫无与我相提并论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