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左一船甲板上四五人分散站开。

“请指教。”换上紧身打扮的文炳双手一抱为礼，郑重地向对面的白衣少年道。

文观止点点头，并无任何其它动作。

立在一旁观战的墨兰睁大一双眼睛看着两人，这时见两人便要开始，忍不住道：“止少爷，公子膝伤刚好，您手下留情些……”旋想起这等若削了文炳威风，忙住口看他。后者向她投来感激的一笑，皆因知道她是关心自己。

文观止一笑，道：“我晓得的。”

文炳左掌前探，突然大步跨前，左手虚势横掠，右拳从腰侧旋冲出去。

这动作即便是在墨兰眼中，亦觉速度和力道均偏弱了些，虽然招式尚稳，却失于灵动。

文观止上半身微偏一线，以毫厘之差避过他直击的一拳，右手悄无声息地慢慢按向文炳左腰。后者沉肘一格，左足猛地扎稳甲板，身子一记后旋下伏，扫膛腿直绊对方双足。

若真要较量，文观止就算毫不避让，任他扫中自己也没事，皆因此时彼此内力相差太多，但他仍轻跃向后，躲避开来，待要准备再迎对方一击时，愕然发现文炳自己扫膛过后竟站之不稳，连晃了两晃，才勉强稳住身体。

旁边的墨兰忍不住“噗哧”一声失笑出来。

文炳却浑不以丢脸为意，重新立起笑道：“可总算稳得住了。”

文观止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心下一动。

这比自己还要年少两三岁的少年语声中透出真诚，似真的在为所言之事欢喜。且那种欢喜正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每次在某一方面取得进步时所感到的那种喜悦。

“你体质绝无问题，想是多年来不断磨炼所成，若非休息太久，身体还未恢复灵动，这几个一气呵成的动作必可更完美。”文瞻遣温和的声音从舱顶传下。

文炳向他投以尊敬的一眼，皆因这恩公一言中的。自幼便在山林间穿走，自己的肉体强度和韧度绝非一般人可及；换句话说，即便失去内力，正常情况下自己只要施展出师父所授的武艺，仍非十来个普通人可近身。只要先从这几日的生疏和之前受的膝伤中摆脱出来，由现在开始坚持练功，不消多久，过去掌握的种种外功便可一一回到自己身上。

然后再加以不可躁进的炼气，假以时日，恢复武功和再上层楼都没有问题。

所以他才这么快开始便找文观止，请对方助自己练功，自然是得了文瞻遣的首许。

促使他下这决心除了亲人的失却外，还有梦中那女子的话。他不期望修仙，但却深信“要摆脱束缚便要先接受它”这道理。

尤其伴随自己多年的心疾竟奇迹般消失不见，虽然伴之以无论怎么设法都再唤不起灵力、失掉法术修为。

刚才一拳一脚时，初发时犹觉拳足迟钝，但动作一旦作出，便觉出身体确是比刚失去内力和灵力时轻盈许多。这自要归功于自己一直勤于炼气，尤其是墨兰用她微弱的真气帮自己过炼气的第一关。

崂山派的道修旨在以气养身，而武修则旨在以气壮体，每一点内气亦即内力的提高，都会让肉身的敏捷度和强壮提高一点。是以崂山派修行者若非晋入真正大境界者，无不身强体健壮硕过人，修为越低越为瘦小。唯一一个例外者便是文炳，皆因从小心疾缠身，是以即管十多年在师尊教诲下修行，仍瘦小不堪，连楚春漪、江冉雁、墨兰诸女，亦无一身形更瘦小过他者。

但亦更衬他此时的俊美面容，倍增书生秀气。

“嚯！”

一拳侧击落空。文炳毫无馁色，拳击掌劈腿踢脚挑，连串招式全力施出。

旁边墨兰本自抿唇轻笑，渐渐由笑转讶。少年初出招时，仍是动作僵硬迟钝，但十多招过后，招式渐趋熟练，动作亦渐渐轻敏，虽然无论力道还是速度均仍不足，但亦只限于内家修为尚未到更高阶段。看到后来，已再无初时那种失手或重心把握不稳的情况出现。自然，这全是在文观止毫不还手、只是闪避以让他发挥的情况下。

三十招一过，舱顶上忽传下话来：“观止，还招。记着莫带力！”

正闪身避过文炳一掌的文观止应道：“是！”右手一指在空处作势欲点，文炳正追击来另一拳，突觉他这一指角度巧妙，若真点下来，自己右肘曲池穴必中无疑，忙强收拳势，但因力道用得过猛，一时收不回来，只好偏改拳击向对方右外空侧，踉跄跌前，“扑”地一声，却是自己脚下慌乱，把自己绊倒在地。

墨兰吃了一惊，掩唇惊呼：“公子！”

文炳猛地翻身爬起，向舱顶上一礼：“多谢瞻公！”

文瞻遣微微一点头，并不言语。他何等眼力，且更有从小教授文观止的经验，看出文炳本身悟性颇高，虽只三十余招，基础功夫已恢复得差不多，目下需要逐步提升，是以方让义子稍微出手，提高文炳练功的难度，助后者更有效地练习。

文炳重新摆开架势，叫道：“请赐教！”

＊＊＊

墨兰绞好毛巾，替坐在桌边的少年缓缓擦拭头上水珠，尤其细心抚拭他额头上的一大块淤痕，轻轻道：“要是被夫人看到这地方，定会担心的。”文炳一呆道：“那怎么办？这可不是我存心去撞的……”看他一副无辜的样儿，守礼如墨兰亦不由嗔道：“那还能怪谁？是谁推你跳船的吗？”文炳尴尬道：“练功练得衣裳都被汗浸透了，当然得下河去洗个澡――瞻公不是在场吗？也没反对的。”

墨兰轻叹了口气，语声转柔：“可是船行得这么急，公子这么贸然跳下去，有危险怎么办呢？”文炳一拍脑门，作个忧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姐姐是担心这个，放心吧！我从小潜河潜惯了，这条河这么静，想伤我可不容易――何况当时瞻公也在，有他老人家在还怕水里的危险吗？下去时稍微算错了些力量，误撞了船尾一下，皮伤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墨兰收回手来，蹙眉道：“恕婢子无礼，公子这么做虽于己无害，却易害人。”

文炳愕道：“什么？”

墨兰正容道：“请公子试想，若当时夫人恰好看到公子随随便便就跳下船去，又会怎样？”

少年由愕转静，垂首片刻，起身郑重地躬身一礼：“姐姐所言极是，我今后绝不再这么做了。”

他这么做反令这文夫人的心腹丫环不安起来，后者忙还礼道：“只要公子不以为婢子多舌，婢子便再无所求了。”旋又道：“不过，公子这头上的淤痕……”

文炳摸头苦恼道：“怎么才消得下去呢？”

墨兰芳心一动，说道：“一时消不下去的话，不如遮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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