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亦正愕道:“这是什么掌法?!”
两人同声而发,然后才察觉把对方语声盖过,均是一呆。
孟行远裂嘴笑出来:“此非掌法,而是刀法,号为‘碎梦’。”白衣女子默念两遍,目光凝在他眼中:“此名似非佳兆。”男子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我答了你,你还未答我。”
白衣女子轻声道:“合情经乃是禁典,我辈不获宫主恩准,不能修炼。适才一掌,乃是使了敝宫四典之一的小霜月逸经中的七招,才化却总镖头凛厉掌劲,而总镖头却可硬受妾身掌力不伤,以不动应万变,妾身惭愧不如。”
孟行远怔道:“一掌间竟有七招这么多吗?我却没看出来,只知仙子掌法巧妙。实话说罢,你是我出道后唯一一人可接招而不受伤,足可配得上‘高手’之谓。”旋浓眉一皱,自语般道:“原以为广寒宫只合情经才是厉害,原来尚有这什么‘小霜月逸经’,那自该有‘大霜月逸经’罢?是否更厉害些?”
白衣女子听他话语天真,不由眼中露出笑意,道:“广寒四典中只有合情经、小霜月逸经、揽月经、绾花五十六经,却没什么‘大霜月逸经’。不过每典均包罗万象,各有千秋,谈不上‘更厉害’。妾身姿质愚钝,仅修小霜月逸经一典,已费尽心力。”孟行远手上轻动,刀子不知藏到何处去、消隐不见时,露出大感兴趣的表情道:“仙子为何肯这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答我呢?难道是看中本人天赋极佳,有意招揽么?”
白衣女子听得一怔。这人难道不知谦虚为何物吗?竟说得出这等话来!
不由道:“敝宫不收男弟子的。”
孟行远笑道:“正好我也不大喜欢那些繁复的玩意儿,一刀一个速战速决才是至理。高手难遇,请再接我一刀。”语声刚落,人影突失。
***
“为何一定要分出彼此呢?”彼此均沉默良久后,少年忽然轻轻道,“这一个梦境,难道不能原本就只是‘一个’吗?”
女子一怔。
“退一步说,什么叫梦?梦是属于人的吗?”文炳仰望着碧空尽处,语声不带悲欢喜怒,“说不定梦只是人入睡时,偶然走入的一个地方,是原本便存在于这世界中的某处。为什么我们会相见在这里?为什么在我的意识中你能保持自己的心智,而在你的意识中我能保持自己的心智?假如梦只是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女子开始思索他的话,突然动容,道:“这话很有道理,如果我们只是在入睡后不知为何进入了同一个地方,这样的相遇便自成其理。”
文炳没想到一句话引来她这么大的反应,但心内不知为何突有种难以言喻的不舒服感,令他不想多说。他微顿片刻,才勉强接道:“是啊,如果真是这样,有入口即有出口,找得到便可以离开。”
女子静下来,半晌后语声恢复平淡:“凡事皆有其缘。缘既未让我知晓进来之处,必有其因,着力追求出去之处,反未必有所得。”
少年翻起半身,撑在地上瞪大眼睛:“这是什么佛法?竟教人坐以待毙!”
“你既是道家来路,难道连‘无为而治’亦未听过么?”女子出奇地肯耐心回应。
少年扯起一把绿草,平摊在她面前:“哪怕见我随意夺去生灵性命也不动心么?”
女子似在冷冷看他,也不说话。
少年抛掉绿草,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方才我只轻碰了贵足一小下,便惹来怒言呢?”
女子冷冷道:“足以证明我修行不足,更要潜心修炼。”文炳嘻嘻一笑,道:“尝闻佛家有所谓‘苦行修炼’之法,不如我帮你。”女子似觉到他不怀好意,起身向山坡另一侧走去:“若你再碰我一下,莫怪我无情。”
文炳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快将消失在坡后时突叫道:“你还未告诉我名字!”
女子微顿,继而毫不回应地继续前行,身影消失在坡后。
少年呆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在这梦中的世界内明明该是虚幻的女子,却总让他有种牵心挂肚的感觉。
一如以前“住”在自己梦境中的师尊和桔绿小丫头一样,她似也“住”在自己心内,是“家人”――在遇到凤仙姐姐之前,少年笃信自己只有一个家,那便是“梦中的家”――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但明明她才出现没多久。
或者是师父和桔绿均消失不见之故,才让自己愈加珍惜在“梦”中的一切?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少年低叫一声,捧头摔倒草地之上,神志迷糊中,隐约似听到山坡另一侧传来相似的痛哼声。
神志蓦地清醒。
少年松开捧头的手,茫然四望,骇然发觉自己正悬在夜空之上,身体四围全是漆黑的夜空,没有天地之别。点点繁星你闪我灭,透出种神秘的美丽。片刻后正前方远处一点星光光芒暴涨,瞬间映遍大半个星空。
但少年却感不到半点刺眼,反觉那光芒在将自己包容入内,身体如鱼得水般舒适异常。
“这是你的‘因’。”一个声音在体内响起。少年隐约觉得那似非他人的语声,更似是自己的声音。
“离开则是你的‘果’。”同样的声音接着前一声的断点续下去。少年听得不细,只觉自己渐被星光裹实,离漆黑的星空越来越远,眼前渐无暗处,处处光明。
心内浮起一念。
这才是梦么?
“天狼!”
厉声陡起即消,没有半点余音。
少年即将闭合的双目猛然圆睁,整个时空似凝固在这一刻。
片刻后眼前瞬闪过无数画面。
少年大叫一声,扑出星光外,身体直坠而下,无数形态各异的星光从下方迎来,似要吞噬自己。
“醒醒!”
文炳霍然睁眼,才发觉自己仍在碧草蓝天下,那女子正跪在身前用力摇晃自己的身体。
然后才觉到头中余痛仍在,不由呻吟出声,那女子发觉他醒转,这才住手,问道:“你怎么了?”少年勉强爬起身来,愣了半晌,茫然:“我也不……”忽然想起什么,顾不上考虑她首次露出这么关心的语态,猛站起来,转了个身望向四外,心中剧跳一击,直往下沉。
为何自己从“那个噩梦”中惊醒,竟仍是在“这个美梦”内,而非回到“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