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箫看也不看两人一眼,锐目仍注于孟行远身上,半晌才向两人轻轻颔首:“好,曲大家是否迎来?”
两人中的左首一人道:“属下等在赶赴六十里外坞口相迎,于半道恰逢曲大家车驾,便护卫折返。”
贺鸣箫抬目看向马车群,二次点头,淡淡道:“御封舞圣芳驾在此,孟总镖头不会再想妄起纠葛罢。”白衣女子听得他一句话便将争斗之罪全盖在孟行远头上,不由微皱秀眉。孟行远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虎目往向马车,射出灼热光芒,蓦地起身,大步前迈。未出两步,眼前人影一闪,贺鸣箫已移身阻前。
蓝衣书生刚要说话,孟行远突地人影全失,一股劲风由耳边刮过。还未反应,身后拨刀声连起,接着“噗噗”两声连响。贺鸣箫色变转身,恰见自己留守马车前的两个手下正从马上抛落,孟行远刚刚收回蹬落攻来两人的腿,伸手揭开车帘,探头入去。阳光下阔背上刀痕赫然,血迹半身,触目惊心。
贺鸣箫这才反应过来,想到他刹那间闪现的惊世身法,掌心冷汗浸出。
若对方是在攻击自己……
车内人一声轻呼,向后缩避。
孟行远浑体一颤,如受电击,呆住不动。
贺鸣箫强抑下那丝惧心,喝道:“休得无礼!”扇随人走,便要击向孟行远后背。恰在这时,耳旁有人轻道:“会伤到曲小姐的……”贺鸣箫一怔,止住动作,回复过来,肃然道:“仙子说得是。”心下暗责自己。
若孟行远有凶意,自己贸然出手,绝无可能在他下手前抢下人来。
继而一惊,为何平素精于计算的自己会有这刻的失误?
旋即一懔,因想到自己是因生出的惧心导致方寸微乱。
孟行远呆了良久,突长叹一声,道:“得见姑娘一面,孟某今趟赴京便已不虚此行!得罪,保重!”身形动时已离车跃开,落在对街楼顶,大喝道:“广寒宫绝学,孟某今日领教,果然盛名下无虚士。不过仙子非我敌手,烦请转告令师,年内我必上广寒宫拜访,以饴武肠!”接着大手一抬,指向贺鸣箫,喝道:“白玉冠和异海沙给我留着,后日本人会正大光明地来取!”言毕,粗壮身躯跃落木楼另侧,消失无影。
白衣女子与贺鸣箫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愕然。
这人天生的自大吗?竟可在这等伤下说出如此狂言!
两人均未发觉,马车上窗帘微开半线,露出一双明眸,环视无果后才收回目光。
***
少年爬上坡顶,举目远眺。
女子站到他身侧,疑道:“你看什么?”
少年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是梦吗?”
女子不明所以。
少年失神地看着远方:“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做梦,因为这里已经是梦境。可是……”脑海里突地闪过一幕,接着剧痛二次生出。少年痛叫一声,捧头跪倒。
身旁的女子亦在同刻捂上胸口,身形微晃,平衡后才看到跪倒的少年,不能置信地“啊”了一声,退开两三步。
为何自己会与他同时感到痛楚?
剧痛刹时过去,留下些许余痛。
少年喘息片刻,才爬得起身来,心内惊惧莫名。
闪过脑海的那一幕像被剧痛击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令他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情景。但熟悉的感觉残留脑际,令他知道自己绝非第一次看到那情景。
耳旁忽然似有人低语。
少年一怔,侧头却未看到有人。那声音消失不见。
少年心脏剧跳,因暗觉那似是师尊的声音,却偏未听清究竟说的什么。
抬头起来时才发觉女子的异样。
女子酥胸剧烈起伏,少年正要张口询问,她突地一声尖叫,双袖连挥,漫天遍地的白色迅速裹近。少年大吃一惊,不明白为何要再受一次冰冻之苦时,连舌头也冻了个结实,半个字都说不出。意识立陷迷糊:“又要被‘冻’醒了么?”
耳边静得半点声音也无。
少年蓦然惊醒,入目尽是冰天与雪地。他下意识想挠挠头,愕然发觉双手不能动弹,想下看时更惊觉脖子都不能动。
然后才发觉自己仍是在“梦境”中。
心下大骇:“为何今次不能‘醒来’?!”
***
孟行远独立墙根,凝视平抬的手掌。
掌心红纹密布,细看去时才知每一条较粗的纹路都再分出无数更细的红纹。
在刻意迫自己陷入窘境再险中求生后,身体如所料般有了剧烈的变化。
从半年前察觉自己修为再无寸进后,整整半年的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索提升的方法。但直到使出方才死里求生的招数那刻,才终于感觉到身心都向上大大迈了一步。
原因则是之前因助文炳对抗其体内怪力而生出的纤细红纹竟层层裂散,似是某种爆发的征兆。
尤其是这刻力战加受伤后,竟感觉不到丝毫疲劳,且背后血肉伤口亦已由痛化痒,灵觉内省时便知伤口正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迅速结疤中。
皮肤之下有热烫的感觉,像血液要沸腾一般。过高的体温非但未让人不适,反头脑清醒灵台清明力量充沛。
身体似要“爆”了一般,但仍保持冷静的灵台却清楚那只是过度的畅快感导致的错觉。
孟行远闭上双目,气随意转,丹田内真气导出一小股,经气海穴进入任脉,再逐寸上移直至廉泉穴,转入手阳明大肠经,直至右手指端商阳穴。温热的真气盘旋那处,再不出离。
孟行远控制真气慢慢增补,一分一分增至商阳穴。
热度渐渐升高,到某个临界度时,突然一声轻微的爆响响起。
那并非真正的声响,而是在孟行远灵台内的一个假声。但只这么一响,孟行远已心下一愕,商阳穴似爆裂开的盆子,再圈不住四散的真气。
下刻,由商阳穴起上至三间、合谷直到肩处的巨骨穴均产生相似的“爆裂”,连串“声响”在灵台内“响”起。
若换了常人遇此异况,早魂飞魄散不知所措,但孟行远却不慌不忙,左手迅速上点,以更强真气将右肩巨骨穴其后脉路封住。
爆裂止于巨骨。
孟行远虎目射出奇光,抬起右手掌,入目情景让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亦不由怔住。
右手直至右肩处的分散红纹竟然沿着手阳明大肠经的纹路化为整条粗约食指的粗纹,鲜红如血,恍若一条绕在他手臂上的红蛇,予人以极其怪异的感觉。
这究竟是怎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