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素月踉跄前跌,手中弯刀几乎脱手,但凭这一挡已得少许缓冲机会,脚踏某种奇妙步法,身随跌势回旋时刀刃盘飞手中,借日照闪出一片刀光。追击者未料到她能完挡下自己偷袭的一招,势竭无力,只得刹步稳身,手中细剑舞出一朵剑花阻住对方反击的刀势时,身形倒提而起,喝道:“吃我‘双花竞艳’!”人在半空时剑旋如飞,绞杀而下。
怀素月动作稍慢一拍,待要起刀上挡已然不及,眼看螓首难免被绞个血飞肉溅,脚步左右连换方位,不知怎地人已脱出剑势所笼。那人一招成空,微一讶声,双足在檐上瓦边一撑,弹落院门处,皱眉道:“这是什么步法?”话音方落,身后有人接道:“借力于脆瓦而瓦不稍动,阁下轻功十分了得,兼且手握‘浣花剑’,可是云龙天池的滇西剑客糜正源糜先生?”
剑光倏闪。
“叮”声响作一片。怀素月睁大了眼眸也只看到一团剑光急绕方才说话的孙静潭而动,后者稳立圈中,眼皮微垂,竟似连看也不看,手中长剑疾舞如风,一一挡下那人剑招。只看得十来招,怀素月只觉眼中剑光幻化出朵朵花朵,繁复娇艳,此起彼落,煞是美丽。但再多看得五六招,胸内渐感恶心,急忙移开目光,心知这两人出手太快,自己远为不及,多看无益,急忙退上台阶进入屋内,掩门不观。
剑光倏失。
那剑客身形稳下来时已在墙头,与横剑不动的孙静潭对峙。
后者这时方睁开眼睛,精光一闪而过,道:“一孤二竞三逐四开五飞六镇七团八乱九归,你能使到一招四朵剑花,当在‘四花开颜’的境界。若我没有听风的本事,非你对手。”
墙头人长眉细眼,肤暗如泥,约三十岁上下,语声呆板:“孙静潭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我破不了你,但你亦追不上我。今日就此作罢,异日迷隐教必再来拜访!”
孙静潭冷冷道:“糜兄专等我两位兄弟离开他往时来此,原来是专程来和孙某切磋来着!”
墙头人一声长笑,跃空掠向院外,孙静潭跃上墙头,向着已经在三十丈开外的背影喝叫:“诺邓的老人家传给糜兄浣花剑法,为的是对付造福滇境的西南镖局么?!”
屋内。
附耳听着外面动静的两女舒了口气,怀素月看看面前的人儿,忽然掩口失笑,道:“看你吓得!”
披头散发的文佩兰羞然垂头,说道:“佩兰还以为那个人要闯进来,想到若是被他看见奴奴衣衫不整的样儿,真有死的心了……”
怀素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原来你在怕这个,姐姐还以为你是怕那人伤害你呢!”
文佩兰赧然一笑,抬首道:“佩兰心中,原本清誉远胜性命。”
怀素月第一次感到眼前人儿不简单,揽着她奇道:“既然如此,你怎肯如此贸然地从了孟郎?”她长于边远之境,又是武林出身,所受礼法之教远逊中原,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并无多大顾忌。
文佩兰颊上飞起两朵红云,二次垂首,蚊声道:“身在官宦家,难觅真情郎。奴奴怕……怕……错过今次,便再无动情之时了……”
屋外孙静潭不知屋内两人的私语,回落院中扬声道:“月儿?”
屋内两人才醒起目下情景,文佩兰慌忙退回闺房梳理时,怀素月启门出去甜笑道:“四叔辛苦了。幸好四叔在,否则月儿就再也见不着孟郎了。”孙静潭摇头道:“这人不是来伤你的,否则骤起偷袭,使出四花开颜的剑法,你即便有总镖头的独门步法傍身,也十九躲不过去。”怀素月奇怪地道:“那他来做什么?”
孙静潭思索片刻,才道:“大概是为了我。但用意是什么,我也不明白。若为比武,胜负未分他不会遁走。若为迷隐教同西南镖局的恩怨,又颇为不像。”怀素月“哦”了一声,拔刀道:“既然弄不明白,就留给孟郎回来烦恼好了。四叔,从昆明起程起月儿便没好好练过招,今日可否劳您屈尊作一作月儿的陪练呢?”孙静潭早知这总镖头夫人性格,亦不为奇,微露笑意:“后日便是国丈寿辰正宴,月儿你该着手调配寿礼,哪还有时间练武呢?”
怀素月正要说话,院外脚步声急促渐近,在院门外停住大声禀道:“月姐姐,门外出事了!”
“什么事?”怀素月听出是手下的一名趟子手,跃出院门,只见面前的年轻人一脸古怪表情。
那年轻人抓抓头,道:“文府讨人上门来了!”
***
孟行远洗净污泥草屑,剔尽冗余毛发,重新结发成髻,在竹林中寻了大堆竹叶编织成遮羞之物,才重蹲到溪边,捧颊趁水自观。
原本古铜般的肤色此刻已经全白皙如雪,所有旧有疤痕消失无踪,整个人有如新生婴儿般。如果有熟人在此刻看到他,定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臂上的无数红纹已经消逝不见,隐患似已全去。
当然那只是指肉体,比前次助文炳之后的蜕变要更为彻底,有如脱胎换骨。体内真气调运没有半分不畅,但亦没有半分增强的迹象,只是原本已经远胜常人的五识愈加敏锐,灵台亦益为清明稳固。闭目时轻风拂过皮肤,周遭景像竟似历历在目,无论身前身后均是如此。
那并非是说可真“看”到那些山水花木,只是一种感觉。
但他却无多少喜悦之情。
首先这种形式的增强只是武技运用的提升,而不能助他领悟更多的武之道。其次他已非第一次得到这种形式的变化。
由后天修炼臻至先天境界时的情景,仍如发生在昨夕般清晰,今次只是那时的情景再次发生罢了。
不过这却非他最烦恼之处。
孟行远摸了摸脸颊,叹了口气。这些伤疤于他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一旦失去,等若一些珍宝从此离开。
阳光在溪面映出丝丝粼光,鸟儿轻鸣,野花香味飘浮,天空一片蔚蓝。
孟行远蹲了良久,才长身而起,身形晃动间已消失在溪边。
***
城南一座宅子内,后花园一侧一座院子孤立。
一名垂髫少年身着淡黄紧身仆装,执着苕帚在院子里清扫落尘,书着“觅梦居”三字的匾额在敞开的院门上方静悬。
扫毕院内,少年担着苕帚步上台阶,推开主屋之门,刚迈入内,忽然听到一声低喝:“文远!”少年未料到屋内有人,吓得横帚护体,然后才发现左侧的卧室入口处一人寂立,忙恭声叫道:“瞻公!”
文瞻遗淡淡道:“勿须多礼。这几日宅内可是安康?”
少年忙抬首回道:“老爷和夫人一切安好,只是大小姐……”
文瞻遗打断道:“大小姐的事我知道了,我问你,除此以外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少年微歪着头想了片刻,才摇摇头。
文瞻遗略一思想,又问:“观止可回来了?”
少年回道:“观止少爷随瞻公出行后再未回来过,大家伙儿也在担心呢。”
文瞻遗微微点头,缓步步出屋子,边行边道:“我出行在即,有两件事嘱咐于你,可听好了。”
少年忙跟随在后:“小的听着。”
“第一件是我有事将离,你上告老爷和夫人,说我此去或无归期,无需挂念。此后宅内应由我所领的一切事务,若观止回来,则全归观止调行。若他不归,则由越山调配。”文瞻遗顿了一顿,“第二件事,就是屋内的二公子虽然昏迷,但似无恙,请二夫人拜请崂山浮灵道长来此解救。”
少年听得莫名其妙,但亏在机灵,知这位瞻公向来不喜人多问杂语,忙道:“小的记住了。”
文瞻遗让少年复述一遍,大略无误,便道:“还有一件私事你自己悄悄记着,不得告诉旁人,知道么?”
少年恭声应是。
文瞻遗慢慢闭上眼睛,双眉微蹙,半晌终道:“若家中确有至急至险之事,你往城中新开的‘西南镖局’去寻那孟总镖头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