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将车停在公寓前。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了,杰克希望自己能让时间慢下来,但是现在他却匆匆地走上电梯,站在汉娜与马特之间,希望避开其他乘客的注意力。幸运的是,停车场与电梯里几乎空无一人。
他知道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收拾好行李,向汉娜道别。他甚至没有时间向汉娜解释这一切,也不敢。
说什么能让她相信呢?告诉她她填满了他孤独多年的心灵,她的身影将永远珍藏在他的记忆中?这些并不重要,甚至他爱她这个事实也不重要,他当然不能告诉她这一点。
他不知道如果事情是另一个样子,他与她会不会在陵石山呆很长时间。不,他不应该这样期望,因为事情不是那样发生的。他不得不离开他暂时找到的避居的港湾了,他不得不独自一个人离开,任何人与地呆在一起都会遇到麻烦。让汉娜过他所过的那种生活比从她身边走开更糟糕,不论他多么爱她。
他们站在电梯里。他注视着她,她那蓝色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见鬼,如果他不能找到一块没有蓝色天空的土地,他也许就永远也忘不了那双蓝色的眼睛的美丽。电梯在第十七层停下来时发出了柔和的叹息声,与他内心的情感相互呼应着,但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刻——除了快点离开以外,他没有时间做别的事。
马特打开了房门,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到岸了。”马特说,示意他们进去。
沃特仍然呆在那里,脸上显得有些沮丧。当他抬起头来看到杰克时,他的眼睛睁大了。这个孩子看起来是如此年轻,根本不像是一个致命的敌人,只有离他非常近,并知道他在几个小时以前曾经用枪指着汉娜的脑袋,才会让人感到不安。越早让沃特离开汉娜与她的弟弟,杰克的感觉就会越好。杰克希望自己能在离去前做些什么,但是没有时间了。
他将行李包拿到卧室,准备换衣服。他小心地折叠好模子服装,将它塞进包中。他四处环顾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留下足以泄露天机的东西。
床仍然没有铺好,毯子在床上堆成一团,让他回忆起昨天夜里他与汉娜的无休无止的欢娱。汉娜穿过的浴饱难在地上,他将它捡起来,把脸贴到那柔软的毛巾质料上去,呼吸着汉娜的芳香。他想要记住这一切,他需要记住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他保存在头脑中的东西就是他拥有的一切了,也许他会永远孤独下去,但是对她的回忆能让他在很长时间里保持着平静的心态,很长很长时间。
她将她的车钥匙给了他,但是他将它放在梳妆台上面了。很难解释一辆车在没有她驾驶的情况下出现在隧石山,他需要不留痕迹地撤退,他一直都是深思熟虑的。
他希望汉娜与马特也能深思熟虑,在他们与警察谈话的时候。当他在汽车里向他们重申了一遍他们需要陈述的细节时,姐弟两个人都变得异常安静起来。如果他们两个人能让外界相信这个故事,事情就会变得容易一些;如果他们不能,那么也没有人能找到他的行踪。
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是返回到除石山,拆掉他的实验室,收拾起属于他的东西,这不会用很长时间。他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直暗中希望自己能永远地结束漂泊。
汉娜的婶婶凯伦哈恩曾经对他说,他不能永远地躲藏下去,不论是在陵石山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她说得对,对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来说,永远都没有一个真正安全的家,但是这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却没有让他断绝对家的向往。燧石山会永远铭记在他的心中,在那里,汉娜同他在一起。
杰克迅速地换好了衣服。当他到起居室里收拾起他的电脑时,汉娜在一边默不做声地注视着他。马特问了他一个又一个问题,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了,但是答案很简短,马特看起来并不介意。杰克显然是一个不同凡响的男人,看出这一点来并不很难,杰克-葛雷哈恩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男人。而这一点正是给他惹来这么多的麻烦的原因,没有一个见过他的人会轻易地将他忘掉。汉娜记起来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甚至是在当时,在她了解他以前,他已经吸引了她的目光。但是此刻,她的感情远比当时复杂得多,她无法剖白自己的情绪,他就要永远地走出她的生活了。
他抬起头来望着她,似乎感觉到了她情感的轨迹。
“我想你应该打电话叫警察了。”他说。
“我来打电话,”马特说,拿起了话筒,“毕竟,我是被绑架的人。”
“你已经明白了应该说些什么吗?”杰克问。
马特点了点头。
杰克站了起来,目光仍然注视在汉娜身上。
“应该还有别的方式。”汉娜说。
“没有,汉娜,”杰克坚定地说,但是当他将她拥入怀中时,她感觉到他那有力的臂膀在轻轻地颤抖。“你已经看见了我周围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但是——”
他低下头,吻了她,阻止了她的抗议。她感觉到他的手慢慢地移到她的后背,温柔的抚摸告诉她他对她非常在意。他的吻热烈而真诚,他的嘴唇让她忘记了身处何地,今夕何夕。他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似乎他永远都不想放开她,然后,他慢慢地退后一步,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力气。他不想走,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这一点,从他的抚摸中感觉到了这一点,她怎么能让他明白他其实不必这么做呢?
“沃特会在监狱中关很长时间,”她说,“我父亲会做这件事,你明白吗?你不必再逃亡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温柔地扳过她的肩膀,让他们两个人之间拉开距离。
“不,它没有,”他说,金色的眼睛变得黯淡了,“还有其他像沃特的人。对我来说,这一切永远都不会结束。我不得不离开,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安全的,请理解这一点。”
她所理解的惟-一件事,就是在他的怀中她感觉到安全,不论身边发生什么情况。她咬住了嘴唇,不论她想说什么,她知道都难以表达她的心情。
他迅速而温柔地看了她~眼,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再见,汉娜。”他说,打开了门。她听到马特在她身后打电话叫警察。杰克离开了。
她慢慢地关上门,听着门锁发出了空洞洞的‘’卡哈”声。
“再见,杰克。”她闭上了眼睛,将前额抵在门上。
她感觉马特在温柔地触摸她的肩膀。
“警察很快就来了,”马特说,“我也给爸爸打电话了,我尽可能地解释了发生的每一件事,然而我害怕自己会有~些小小的疏忽,我们需要在警察赶来以前再演习一遍我们将要说的话。”
她点了点头,忽然间感觉到精疲力尽。
“汉娜,你打算怎么对他们说?”
她倦怠地看着他。
“沃特犯了一个错误,帕迪克-丹纳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她的声音便咽住了,她不敢再往下说了。马特用手臂环绕着她,在他蓝色的眼睛里露出关切的神情,“你真的打算这么说吗?”
“是的,”她说,声音平静,“这是他需要的。”
“你真的很关心他,是不是,姐姐?”
“这没有什么关系,至少现在没有了。”
“汉娜,在我看来,现在仍然一样。”
她没有回答,如果她再多说一个字,她的心也许就会崩溃,她对这件事无能为力,杰克-葛雷哈姆坚持做帕迪克-丹纳在三年以前做过的事情——永远地消失,留在她心中的只有回忆。他那洞察一切的目光温暖着她的心,他温柔的抚
摸燃烧着她的身体,她知道永远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了。
她头脑的一部份理解他为什么坚持离开人群,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原谅他。她胸口的疼痛如此剧烈,根本不是轻描淡写能够忽略的。
天气变得冷起来了,铅灰色的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汉娜走下警察局的台阶,走向她父亲等待在外面的豪华轿车,马特跟在她身后。
“我很高兴一切都结束了。”马特说。
她注视着他。“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现在,是这样的。”他说,“你做得非常好,我得说非常令人信服;而沃特被看做一个神经错乱的疯子,这一点非常有帮助。”
她耸了耸肩。“我希望他不会冷静下来,恢复理智。当他想要这样做的时候,他总是能做到。”
“我不认为他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将自己解脱出来。一次又一次地重申思维控制对他的信誉没有一点儿好处,让丹纳从他的指缝间溜了出去更让他气得发疯。”
“嗯。”她说,走到了豪华轿车旁边,“我们不要冒险提他的名字。”
“说得对,”马特说,压低了声音,“我们必须把这个编造的故事当成真的,这应该是很轻松的。”
汉娜点了点头,但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没有什么是轻松的,同警察的会面让她心烦意乱,现在,她只想自己呆会儿。汤姆斯——他们的司机。拉开了车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
后面对着她的父母,知道她必须要让自己显得平静。
“感谢上帝你们都活着!”汉娜的妈妈罗丝说。当姐弟两个人坐进汽车里以后,她拥抱了每一个孩子,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饱含着泪水。然后她坐了下来,注视着他们,似乎直到现在她仍然无法确信他们是安全的。
“汉娜,我希望你能在得知马特失踪的消息时就立刻给我打电话,”老麦肯杰尔祝,司机正驾驶着汽车轻而易举地穿过傍晚拥挤不堪的城区,一直向着麦肯杰尔大厦开过去。
“她没有机会,爸爸,”马特比她更有勇气再上演一遍这出戏,“汉娜刚刚回到波士顿想从公寓里拿一些她用得着的东西,这时沃特给她打电话,威胁她如果她告诉任何人,他就杀了我。”
“他为什么认为你与帕迪克-丹纳有联系呢?”
“这是一个误会,”汉娜说,说这个谎并不容易,不论她在心中重复过多少次,“我拍的一张男人的照片让马特以为是丹纳。”
“我认错了,当然,”马特说,“但是我在英特网上询问了一些关于丹纳的事情,沃特和他的黑客朋友正在网上漫游,寻找着一些关于丹纳或者是他的实验的信息,不幸的是,沃特以为我认识丹纳。你能想象得到这种荒谬的事情吗?丹纳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汉娜困难地吞咽了一下,让马特继续说下去,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父母身边,忽然之间感觉到他们正在注视着她。她父亲的脸上是一副克制的表情,她的妈妈则眼泪汪汪,她以前曾经看到过这同样的表情——在去杰森葬礼的路上。她面对着他们,注视着他们,知道他们的世界此刻正像她的一样开始失去了平衡。
马特一直坐在她的身边,他有些困惑起来。他太年轻了,还不能理解发生的一切,但是他想站在她这一边,他需要的就是她沉默中的安慰。自从杰森死去以后,她就开始勤奋工作,努力想成为马特的完美的姐姐、老麦肯杰尔与罗丝的完美的女儿,但是她没有做到,相反,她感觉到他们之间甚至产生了隔阂。
当她在隧石山的时候,她开始慢慢地冷静下来,思索着这一切,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不知疲倦地工作只是为了弥补她做不到的事情。她有父母,有一个弟弟,他们都爱她,当她需要时,他们总是有求必应。
这一切比杰克曾经希望过的还要多,但是无论如何,是杰克让她感觉到生命的每一个瞬间都值得珍惜——每一个声音,每一丝味道,每一种触摸。
她冲动地握住她妈妈的手,感觉到温暖而柔和。
罗丝看起来有些吃惊,但更多的表情是宽容。
“你没事吧,亲爱的,是不是?”
汉娜点了点头。“我会没事的。”
“她没事,妈妈,”马特说,知道她实际上多么难过,“每件事都会恢复正常的。”
“不见得,”老麦肯杰尔说,“我给我的律师打了电话,沃特一伙人将会很长时间见不到阳光了。汤姆斯,打开收音机,听一听是否有什么关于威廉汉的消息。我想这个消息现在应该传遍半个波士顿了。”
汉娜将头转向窗外,注视着车窗外的雪花在城市的街灯下飞舞,散发着淡紫色的荧光。她的目光随着雪花温柔的旋转落向地面,所有的事情都会恢复到正常,时间会医治所有的创伤,她内心中难舍难分的感情也会随风而逝。没有什么是不会忘记的,正如马特所说的那样。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就仿-雪花覆盖了整个世界,将所有的踪迹都掩藏起来,只是那一切并不会真的消失,它们只是埋藏到了冰冷的雪下。
她轻轻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汉娜?”
她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苍老多了,但是他的目光仍然坚定,温暖着她无助的灵魂。
“没有什么。”她说,将目光又转移到窗外。
“请原谅,麦肯杰尔先生,我想我找到了一个新闻报导。”
汤姆斯说。
一个新闻记者正在现场报导火灾情况,他开始采访一位过路者。电台发出了静电的干扰声,但是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