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以前没看出来啊,吴副连长还这么纯洁,连女宿舍都不敢进。”
他笑了笑,进来把一个纸袋子放到我床边的桌子上:“这些点心,你带着路上吃。”
我忙抢过来,打开看看,里面有桃酥、蛋糕,还有一种叫“糖饼”的地方小吃,我捏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表扬他:“还是我们太白好,什么时候都想着我。哎,你坐啊,站着干嘛。”
他没坐,就那么靠在桌边,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只钢笔玩弄着,有些不自然地问:“你这趟出去,是不是要顺路去密阳农场看看?”
我一愣,抬头望着他,他不看我,眼睛瞅着一边说:“我早看出来了,你跟周启明的事。不过我谁也没说。”
看到吴太白脸上那落寞的表情,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吴太白一直就在暗恋着我呢。
“对不起啊太白,我应该早告诉你,因为咱们,咱们都是朋友,可是我……”
吴太白摆摆手:“别这么说,我理解你。我想跟你说件事,”他转头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前些日子探家的时候订婚了。是一个小学同学,在我们那个县城的食品厂当工人。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十一’结婚。”
我忙说:“是啊?那,恭喜你。”
他直摇头:“恭喜什么,凑合着呗。家里催的紧,不然,我才不着急呢。唉——”他长叹一声,“我现在特别后悔。我应该早把心里话说出来,即便‘人家’不愿意,起码我也让‘人家’知道了我的心。”
吴太白口中的“人家”,自然指的是我。既然吴太白说到这一步了,我索性也大度些。我说:“太白你别这么说。其实你这人挺好的,你以前没少帮助我,我心里都有数。只不过缘分这个东西是很微妙的。”
吴太白点头。大概我的话让他心里好受了点,他笑着问我:“子华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了那个‘心’的吗?就是那年你头一次帮我缝被子的时候。你还记得吗?你那会儿真是又天真又纯洁,当时就把我‘迷”住了。”
“哦,那事啊,你真是的,快忘了吧。”想起四年前的那件往事,我的脸一下子羞红了。
那是六九年“五一”过后不久,我们话务排的女兵“学雷锋”,帮助男兵拆洗被子。其实“洗”是次要的,男兵也能洗,主要的是“缝”。
我在缝一床被子的时候,发现上面有一片一片的“印记”,纵横交错,互相叠加,如同一幅画工拙劣的“地图”。我问了一下,知道这是警一排一班长吴太白的被子。
当年我才十七岁,童真未去,天真无邪,自然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我们排女兵有知道的,但是没人好意思给我解释,我就一直糊涂着。也就是在这种糊涂的状态下,我送被子的时候傻乎乎地问吴太白:“班长,你看你的被子,怎么弄的呀这么脏?”
吴太白那张本来就黑红黑红的脸,一下变成了酱茄子。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小心弄上了些沥青。”
我心里奇怪:沥青不是铺公路用的东西吗,吴太白怎么会把沥青弄到被子上了呢?
我很严肃地教育他:“你以后注意啊,别再把沥青弄到被子上了。你看这洗半天洗不下来。”
他胡乱点头,嘴里应着“是,是,我以后注意。谢谢你啊!”然后抱着被子一溜烟钻进宿舍里去了。
从那开始,小男兵班长吴太白就恋上了水晶一样单纯的小女兵陈子华。
后来我才知道了那“地图”是怎么回事。再见到吴太白的时候,我害羞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倒是吴太白“宽容”得多,为了解除我的思想“疙瘩”,一有机会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我说说话。尤其是他当了司务长之后,为了让我忘记那个“尴尬”更是煞费苦心。在他的精心“修补”之下,我俩的关系恢复到了正常状态,我再见到他既不会脸红,也不会不自然。其实这个“正常状态”并不是吴太白追求的效果,他想要的是另外一种“非正常状态”。但是有了一个“沥青地图”的历史事件放在那里,吴太白再想要追求我,就增添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困难”和障碍。加上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长得黑乎乎的,没有什么特色,相貌出众的陈子华肯定看不上他。他不敢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单纯“想想”总可以吧?因此那个美丽的幻想一直存在他的脑海中,只要陈子华一天没有“男朋友”,吴太白就仍然还有“希望”,尽管那希望极为渺茫,可再渺茫那也是个“希望”。
得知我跟周启明的事情之后,吴太白才最后绝望了。吴太白跟周启明是“铁哥们”,因此他连嫉妒的资格也没有。彻底失望后的吴太白很快在原籍找了“对象”,然后就结婚生子,按部就班的过日子。不过,就算是我、周启明、吴太白都先后转业回了地方之后,我们两家还是很好的朋友,并且这战友的友谊一直持续了几十年。
第二天,我和马卫青离开工地开始了“外调”的历程。我们到达密东是在八天之后。
密东的外调对象有两个,是我们话务排女兵小贾的哥哥和二大伯。她哥哥是密东县粮食局的一名职工,二大伯是城关镇的退休干部。有单位的外调最好办了。我们先后去了粮食局党总支和城关镇革命委员会,那里都有专门负责这一类事务的人,很快就给我们出具了盖公章的证明材料,全部过程只用了两个来小时。
办完事之后我问小马:“你家在哪啊?”
小马说:“在县城东面,是个空军雷达团。”小马的父亲是雷达团的团长。
我说:“咱们这样。你呢,这会儿就回家去,我还要去下面的公社看个朋友。也就是一两天,你在家等我就行,到时候我去找你。”
小马说:“你到我家住着就是,我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我说:“我没准。因为那个朋友可能还不大好找。反正你别管我了,你玩你的,啊?”
小马答应着,去了那个雷达团设在县城的接待站。那里有班车,每天两个来回,往返于雷达团的驻地和县城。小马告诉我地方,让我去她家的时候也去坐那个班车。
小马一走我就去了县革委招待所。登记住下之后,我便开始执行寻找“我妈”李温玉的艰巨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