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拖拉机越过了那道土坎。地界之外没有农田了，四野全都是泛着碱花的暗褐色的荒滩。这时周启明把拖拉机停下对我说：“你来开会儿，可好玩了。”

我赶紧摆手：“你开什么玩笑，我哪会开？”

周启明说：“我教你啊，你肯定学的比我快。”

我还是不敢：“不行不行，我开翻了怎么办，撞了人怎么办？”

周启明说：“你以为把拖拉机开翻那么容易，这四个轮子呢。你还撞人？你好好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想撞都没得撞。”

我扭头朝后看看，发现这个地方离那个东湾已经挺远了，那儿的房子看起来像一溜小纸盒。再往前面和左右看，一望无际的荒野上，除了稀稀拉拉的野草之外，到处都干干净净平平整整，没有坡度，没有沟坎，连块石头都看不见，还真是没的东西让我撞。

我瞅着周启明：“那我真开了？”

“开，有我呢，你怕什么，来！”周启明低头起身，然后朝我伸出两手，一手抄腿，一手搂背，就把坐在驾驶室边座上的我抱到了驾驶座上。然后他给我指点了油门、离合器和刹车板，讲了各自的功能以及如何操作。在他的指挥下，我真的一加油门，推上离合器，把住方向盘，就把那拖拉机开动起来了。开始的时候我有点慌乱，把拖拉机开得左歪右摆像是扭秧歌，但很快我就发现无论扭得多厉害，它都不可能翻倒，我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周启明让我抬头挺胸，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开就行，甚至闭着眼开都不要紧，绝对没问题。他这一说，我更加豪情万丈，我把油门加到底，让发动机轰轰地欢唱着，那拖拉机就无目的的在荒野上狂奔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我正开得上瘾，忽然感到身体的哪个地方不对劲。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启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到了我的身后，他一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手竟然伸进了我的绒衣里面，偷偷摸摸地朝我的前胸探了过去。

我的手因为把着方向盘腾不出来，所以就扭动了一下身子，那只贼手却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只好嘻嘻笑着呵斥了一句：“周启明你别耍流氓。”

周启明听我这样说，却像得到鼓励一样，那手一下子就直奔目的地。同时他伸出脚来替我踩住刹车，然后把另一只手也伸进我的衣服，疯狂地在我身上忙活起来……。

我浑身酥软地倒在他的怀里，丝毫不加反抗地任由他摆弄我。因为我现在一点顾虑都没有。这四面八方的可见之处，天低野阔，一片虚无。仿佛蓝天丽日之下，苍茫大地之上的浩渺空间里，只剩下了我跟周启明两个人。因此，能够见证我们那如火激情的，只有大地和苍天，或者说只有“皇天”和“后土”！

后来我们下了拖拉机，坐到了温暖的冬阳下。斜靠在周启明的怀抱里，我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想到了我就直接问他，我没一点的迟疑。因为那是我的启明，那是我至亲至爱的恋人，那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

我说起了吕英慧，当然重点是吕英慧提到的那个神秘的“初中同学”。

周启明哈哈笑着说：“你不会认为那同学是我吧？”

我说：“谁知道呢。反正吕英慧那会儿的表情不大自然，我觉得呀，就算不是你，也跟你有关系。你老实交代吧。”

周启明吻着我的额头说：“傻瓜。那人肯定不是我，那人我应该认识，十有八九是她们班的班长叶铁军。那小子现在就在石家庄。他爸当时是大院的副参谋长，军职干部。”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吕英慧跟你说过？”

“哪的事，她怎么会跟我说这些。我知道的原因是，我们原来都是大院的同学，都很熟悉的。不过叶铁军跟吕英慧有什么事我还真不知道。吕英慧要是有这个心，我倒可以给她帮个忙。我有叶铁军的地址、单位，我可以给他们牵个线。你看她无缘无故忽然说起这件事，是不是故意想通过你，再通过我，然后跟那个叶铁军联系呢？”

“别别别，”我胡乱摇手，“你少管闲事，没准吕英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还给她牵线，牵着牵着你俩再搭上线就麻烦了。”

我说到这里，周启明的脸红了。我马上翻身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哎周启明，你赶紧给我老实交代，你跟吕英慧到底怎么回事？一说你，她脸红，一说她，你脸红，你快说，你俩都干过什么？”

周启明一脸的冤枉：“哎呀呀陈子华，你以前干过‘专案组’啊，你瞎联系什么？我跟她真是什么事都没有，我给你发誓行不行啊？”

既然没吓住他，我就换了一手，我抱着他的胳膊摇晃：“好启明，我相信你是个特别纯洁的好孩子，就算有点事，那也肯定不是你的责任。你想啊，你长得这么帅气（说完发现用词不当，因为此时没有“帅气”这个词儿），这么英俊，哪个女孩子见了你都忍不住……哎呀我不敢了……”周启明胳肢我，痒得我乱颤，“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是你忍不住行了吧……哎呀呀，饶命啊……”周启明将我两手扭到身后，威胁道：“你再瞎说我真忍不住了啊，我什么流氓事都能干出来！”

我激他：“你干啊，你干啊，我才不怕呢！”

周启明压到我身上坏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我是心疼你。这会儿天太冷，不然我就把你……”他附在我的耳边说了起来。

我的脸羞得通红，骂他说：“周启明你真是超级流氓，你怎么想的你！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呆下去了，好好的一个孩子，让这里的人都教坏了。”

闹腾了一会儿，周启明放开我，忽然变得很认真起来：“子华，关于吕英慧，我今天就跟你说明白，其实是这么回事……”

让周启明一说，原来那事情竟然特别简单。

周启明跟吕英慧做同学的时候，接触并不多，因为他们不是一个年级。那时的吕英慧，由于家庭的特殊性一直很自卑，她又性格内向不大合群，所以在大院的孩子们中间显得特别孤立。当时大院的孩子都在四五里地之外的“地方”学校上学，别的孩子上学放学都是成群结伙，而吕英慧却往往是形单影只。周启明心地善良，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样子觉得她挺可怜，在同情的基础上就很想帮助她。后来他终于得到了一次机会，那也是“同学”几年中唯一的一次机会。

那天是个阴雨天。周启明放学后做值日，恰好吕英慧也是值日生。等他们做完值日走出学校的时候，别的同学们都已经回了家。当时吕英慧在前面走，周启明跟在她的后面，隔着有十来米，他们只是各走各的路，谁也没想靠近谁，而且什么话都没说。回家路上有一条小河，走到河边才发现木桥被连日的雨水冲断了。吕英慧站在那里，望着及膝的河水踌躇的时候，周启明走了上来。

吕英慧犹豫的原因，是她小腿上长了一个疮，当时还贴着纱布，她怕沾了脏水会发炎，所以不敢下水。但如果要是不走这条近路，她就得退回去绕那条远路，走到家天就黑了。

周启明看看河水，一边脱鞋挽裤腿一边说，我背你过去吧。

周启明给我解释，他实际上只是“客气”一下，因为他此时情窦初开，已经知道“男女有别”，真要他背吕英慧，他还不好意思。但问题是吕英慧当时并没有拒绝，吕英慧也没说话，就默默走到了他的背后。因此……，所以……，就这么回事。

周启明说到这儿不住地看我。我十分认真地点头称赞：“很好，很好，比‘很好’还好。少男少女，两小无猜，帮助同学，风格高尚。好得没法再好了，你接着往下说，以后呢？你一共背过她几次？吕英慧软乎乎的，背着是不是感觉特有滋味啊？”

周启明笑着打了我一下：“你听你听，这什么口气。陈子华你别这样。我还没说清楚，其实我在这之前跟吕英慧根本就没说过话，因为以前那时候比较‘封建，’男女生交往很少。而且从那以后，我俩偶尔碰上，还是没有说过话。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我要是有一个字的假话，就让我……”

我赶紧捂住周启明的嘴：“行了行了，别赌咒，我相信你，百分之百相信。”我这倒不是矫情，我是真的相信。我（陈子华）66年67年在文西县一中上学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和女生之间就不说话，甚至课间的时候，如果教室有女生，男生就不进去，反之教室里有男生，女生也不进去。我催着周启明：“你接着往下说。”

“接着……，就没了呀。哦，那以后时间不长，有一个月可能，我爸调动工作，我就转学了。然后一直过了……过了五年吧，吕英慧是69年当的兵，正好分到了咱们工地。我当时根本没认出她来，后来还是徐仲雅告诉我的，说那吕英慧也是大院的，她父亲是谁谁谁，我才想起来。有一次打饭走了个对面，她一见我就脸红，不知说了句什么扭头就走。以后她尽量躲着我，我也就尽量躲着她。仅此而已。”

我诈他：“周启明你没说实话。你说你偷偷看过别的女的，是不是偷着看过她呀？”

周启明点头承认：“是，不过我就是看看而已。我发现她变化那么大，原来就是个干巴小女孩，怎么一下子长那么好看了……哎哎你别动手啊，我先声明，我偷看她的时候，你还不大理我呢。后来咱俩熟了，说话多了，我就一门心思琢磨你，我就再也不看吕英慧了。”

我使劲砸他：“你个坏蛋周启明，就这么点小事，你为什么不早坦白？你让我心里老是有疙瘩？”

周启明赶紧抱住我：“对不起，对不起子华。我觉得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它干嘛。反正从禹川白沙河那次以后，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我觉得什么海誓山盟都没什么意义，今生今世，我周启明一定对得起你，你以后看我的实际行动好了。”

我也紧紧抱住了他：“我知道，我相信。启明，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我问你这么多你别怪我啊，女孩子都这样的。”

周启明不让我再说，他一下吻住了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