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一跳,还以为他爸出什么事了呢,我赶紧问:“没有啊。怎么了怎么了?”
吕英慧说:“别紧张,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我得到一个消息,他爸可能马上要官复原职了。”
我松口气说:“你吓死我了。一点不错,他爸最近要当军委副主席。”
“哎呀谁跟你开玩笑啊。真的,我刚刚听说,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让别人替我值班,我先跑出来给你打电话的。”
听吕英慧的声音不像是闹着玩儿,我疑惑地问:“不可能吧,他爸上个月才被撵回原籍的。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别的事能听错,这样的事情我不可能听错。”
接下来吕英慧就简单扼要跟我说了事情的原委:军区政治部的一个副主任下来检查工作,偶感风寒住进了987医院。今天下午,这副主任在吕英慧那儿做理疗,来了一个什么部长看望他。吕英慧在隔壁的房间,很偶然地听到了他俩的几句对话。
部长:那个文件是不是等你回去再发?
副主任:你发了吧。某某催得紧,他要跟周谈,让周先去环山。
部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周现在“做结论”弄得我们特别被动,他才搬回嘉安一个来月。
副主任:周给某当过机要秘书。某来军区视察的时候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周是个厚道人;第二句是,周跟某某某(林彪一伙)不一样,周是听主席话的。这不就很明白了嘛。
部长:某怎么还记得周?周跟他的时候,好像是四七年的事儿吧?
副主任:某这个人很念旧。当年他那些警卫员、保卫参谋之类的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吕英慧就听到这里为止。
那两个首长在说到具体人的时候,大都只说一个姓;说具体事儿的时候,也是语焉不详。因此,即使他们的话被别的医生护士偶尔听到,也闹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吕英慧跟别人不一样,吕英慧完完全全听明白了他们那些“隐语”中包涵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那两个首长没有料到,在这地处偏僻的987医院,竟然还有一个小护士非常熟悉他们所说的那个“周”。
吕英慧认识我公公周金兴的时间,要比我早得多。那应该是在十年之前,在吕英慧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当时那个和蔼可亲的“周伯伯”就住在他们家那排宿舍的前院。那是个单独的院子,住的是师以上领导干部(当时周金兴是正师级,吕英慧的父亲是正团级)。不过整个大院的孩子不分级别,他们都跟吕英慧在同一所小学上学,后来又上了同一所中学。
那时周伯伯还挺喜欢她,见了她就拉着她的小辫子叫“慧慧”。但是周伯伯的那个傻儿子不怎么样,虽然曾经“见义勇为”背她过河,但遇见她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声不吭。
正因为是这样的关系,因此吕英慧不但知道周伯伯的原籍是江北的嘉安,同时也知道周伯伯曾经给“某”(中央领导)当过机要秘书,同时还知道周伯伯是因为跟某某某(林彪一伙)“划不清界限”而第二次倒霉的,因此吕英慧几乎马上就断定,那两位首长是在说周金兴“平反”(就是“做结论”)的事儿。
他们还说到了“环山”。吕英慧很清楚,环山只有两个驻军单位,一个是后勤物资库,一个是步兵学校。周金兴任职团级单位的后勤仓库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步兵学校了。“环山步校”是正军级,如果周金兴调去环山步校,那几乎百分之百是“官复原职”。
我太佩服吕英慧了。我不光佩服吕英慧的敏锐和聪明,我还佩服吕英慧敢跟我“泄密”的胆量。但是佩服着佩服着我就小心眼了,我想:吕英慧一得到这个信息,就这么火急火燎地通知我,她一定是确信我会马上告诉周启明。那么,她是不是为了让周启明早一点得知这个喜讯,才什么都不顾及了呢?
说明白点,很可能在这个前“地花”的心里,还给当年背她过河的那个傻孩子留着位置呢!
想到这儿,我使劲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挺疼。我心想你疼你活该,你怎么老是胡乱琢磨,你怎么就不会往好处想:人家吕英慧因为是你最好的朋友,人家才不顾一切把这个好消息抢先告诉你的!陈子华你再这么小心眼,我就罚你……,嗯,罚你三天不准吃零食!
我一边自责,一边紧着向吕英慧道谢。吕英慧说,我还值班呢,我收了啊,以后再找你聊。
我极力压抑着激动和兴奋的心情,让马卫青帮忙给我要周启明的电话。礼拜天军线比较空闲,电话很快要通了,周启明懒洋洋地应着:“喂?”
我问:“你怎么了,睡着了?”
“可不是。等你电话一下午,你怎么才打来啊?”
我跟他说了说跳弹的事儿,周启明很感兴趣,正要显摆他的兵器知识,我打断他小声说:“你爸可能要复职了,你赶紧打电话回去问问。”
周启明先是一愣,然后嘻嘻一笑:“你是不是没睡醒啊,还是让那跳弹给吓得?你现在不是副连长了,跳八个弹也跟你没关系……”
“别打岔,跟你说真事呢。消息是怎么来的,我以后再告你。你快往家打电话,然后过一个小时我再打电话给你。快快快快快快快!”
我这一连串的“快”让周启明意识到我没跟他开玩笑。他一下子变得精神十足,说了一句“我马上打,你别走啊!”就挂断了。
半个小时后,马卫青给我打来电话。她说:“陈干事,周助理刚才来电话了,那边线路不好,时断时续的,他说不用叫你了,让我转告你一下……”
我急问:“他怎么说?”
“他就说他马上回嘉安,说一切都好,让你放心,他一回家就打电话给你。”
我情不自禁笑出了声,顿时感觉心里无比熨帖,浑身舒坦至极。我这种极度兴奋的心情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亲爱的小启明:他这几年因为周金兴的事情,吃足了苦头、倒够了霉,那种在“政治”上低人一头的凄凉感觉,没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得到。这一下终于可以云散日出了!
马卫青感觉到了我的反常,她问:“陈干事你笑什么呀,你跟周助理有什么好事,我听他高兴得声音都变调了。”
我回过神来,一下想起一件挺重要的事,我就跟马卫青说:“我俩没好事,我倒是想让你帮我办一件事。哪天晚上你有时间啊?”
马卫青说:“今晚就没事,连里自由活动。我们值班也调时间了,我七点就交班。我去找你?”
“行。你过来吧,到我宿舍。不过今晚上不一定能办成,试试吧。”
“到底什么事啊陈干事?”
“好事。来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