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要中国的好，中国茶出在四川！”男子故意打破沉静。

“四川？”难道他知道我的来历。

“是的，我爸爸，还有叔叔，就出生在四川，哪里有世界上最大的佛，最古老的水库，天府之国是什么样子呢？应该和里昂的农庄差不多吧……。”男子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置身美丽的成都平原。

“你爸爸！四川的？”他乡遇故知，没想到在遥远的欧洲，居然遇到老乡！我略微有点失态。

“对，刘香薷，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男子呷了一口茶，问道：“怎么，中国之大，你不会也是四川人吧。”

“对，我就是四川人……”我赶紧打住剩下的话，转而问道：“刘香薷，就是捐资改建美专工作室的刘先生，咱们还是老乡，难得！”

“小时后，爸爸就告诉我，故乡四川是一个巨大的盆地，盆地中央是美丽富饶的成都平原，爸爸从小就生活在平原上，那里林木葱茏，稻田碧绿，成群的白鹤在田野上空飞翔；小溪日夜不停地奔流，古老的小镇静卧在河边，巨大的榕树洒下一片片绿荫……。”

“你真是一个梦想家！”卓月知道他说得是那里，但她没有说出来，毕竟他们的相见太突然了。

“你说对了，昨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东方美女出现在我的身边，她有白皙的脸，笑起来有一对好看的酒窝，还有……。”男子侃侃而谈。

“呵呵，你真会编故事！”

“真的，我不骗你。”男子略有所思地说：“在罗浮宫，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好像在那里见过！”

“我……。”我想说我也是，未免太冒昧了，但我的确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我的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算了吧，我是来自东方的一位穷进修生，对方是一位法国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我赶紧将心头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掐灭。

“好吧，非常谢谢您的帮助，不过，我还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呢？”

“这是我的名片！您的呢？”男子一边向服务生买单，一边对我说：“走吧，送你进去，听说美专这条路上经常发生怪事，可不要吓着美女。”

刚才平和的心又“别别”直跳了。“你是不是经常这样泡妹妹呢？叫卓月。”

“开玩笑啦，上车吧。”

上车前，我迅速扫了一眼名片：罗浮宫助理馆员，刘翰杰，难怪他对罗浮宫那么熟悉。跑车飞快地奔驰，直接将我送到了宿舍楼下。尽管汽车的声音很小，但还是惊动了三楼宿舍的那几个夜不收的家伙。

看见我从车里钻出来，与男子依依惜别，太姬探出头来，用英语叫了一声：“my，god！卓！”安妮和合子也赶紧探出头来，齐声惊呼起来。

7、巴黎，美专宿舍，夜

小女生总喜欢大惊小怪的！不过，跑车、帅哥、鲜花……，难免让少女们想入非非，这下回到宿舍可逃不了一顿审问，我暗自准备好台词。

“小姐，你是人是鬼呀！”年龄稍大一点的安妮站在门边，手里抓了一把美工刀，雪亮而刺目的刀锋对准了我。合子和太姬缩在床边，满脸惊疑。

“拜托各位，这可不是万圣节！”我用蹩脚的法语说道：“安妮，收回你的刀！”

“别，你别过来！”合子结结巴巴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抓住背包退后一步。

“怎么回事？在罗浮宫，你让我们先出来，在门口的喷水池边等你……。”安妮委屈地说。

“好像有这么回事！”

“我们等了好久，安妮收到你的短消息，说让我们先走，你和一位中国朋友一先回宿舍了，我们才走了！”

“短信，怎么可能？我的手机压根就没电了！”

“就是啊，我们回到宿舍，本来准备好好克你一顿，太姬发现房间里有人说话，仔细一听，是你和一个中国男子的声音，你们谈论着非常亲密的话题。我们不好意思打扰。就去自修室呆着！”

“直到刚才，太姬实在疲倦了，我们才摸索着又回到宿舍，敲老半天门，听见你说，门是开着的，我们打开门，却什么都没有！”合子说。

“这时，我刚好从外面回来了！合子，你们就慢慢编吧，你们日本的恐怖故事都是这样编的！”精心准备好的对白，被三个小子搞得没了踪影，我毫不气恼地说道。

“编故事，月，你问问安妮，我们编了么？”合子一把拿过安妮的手机，说：“你瞧，上面还有你的短信！咦！短信呢？怎么什么都没有，安妮，难道你删除了！”

“我为什么要删除，这是卓月的罪证！”安妮拿过手机一看：“奇怪，怎么什么都没有！”

“哈哈，小女孩们，穿帮了吧！”我实在没兴趣和三个小女孩玩，将背包往床上一扔，准备赶紧洗漱，回味一下刚才的偶遇，如果运气好，兴许能做个好梦。

“卓月姐，不要走，我们好害怕！”合子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不就在这儿么？”我取出手机准备充电，手机却突然打开，发出一声接收短消息的信号。

我着实吓了一条，哆哆嗦嗦地打开手机短信，是安妮三个小时前回复：月，你不仗义，我们都等你半天了。看着三个惊魂未定的小女生，我赶紧稳定军心：“可能是法国电信出了问题。没事了，没事了，准备睡觉吧！”

“法国电信才不会出问题呢！”太姬嘟着嘴巴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突然浮现出面孔苍白，头发微卷的刘翰杰，难道我真的遇到鬼了。我赶紧掏出名片，拨通了刘翰杰的电话：

“您好！”

“您好，我正准备给你电话呢！”声音依然温柔、充满磁性：“明天没课吧，好吧，我来看您，早点休息！”

不可能，即便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鬼，刘翰杰也不可能是，他那么青春，那么帅气！那么，小姑娘们说的可都是事实，如果不是，下午自己经历的一切又怎么解释呢？

我故作镇定地守着三个小室友洗漱、上床、关灯，然后小心翼翼地躺倒床上。夜里，知更鸟偶或吼上一句，窗外的秋虫不松气地叫着，一阵紧似一阵。

8、巴黎，街道，塞纳河边，昼

第二天早上，我睡得正香，宿舍的广播放起了轻音乐，接着播放通知：“绘画系的迅速到小广场集合，去塞万斯农场观摩和写生，其他系的同学可以参加……。”小女生们倒也听话，街道通知后睡眼惺忪地齐刷刷出去了。

临走前，安妮将一个苹果塞在我的枕头边，这孩子，总算还有点爱国主义，即便怀疑，也没将我当成敌人。实在太困了，我摸着苹果，翻身昏昏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宿舍电话响了起来：“嗨，我是翰杰，抱歉打扰您！”

“哎呀，有没有搞错，现在才……”抬起头来，墙上的电子钟已接近中午，外面，阳光明媚。“哦，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一阵紧张的洗漱后，我在选择有限的几件衣服上花了不少功夫，我平常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可这次不知怎么的，我搭配打扮了好一阵，终于我系好鞋带，赶紧冲下楼去。

“卓月小姐，您朋友真好，等了你几个小时了。”宿管大妈友好地眨眨眼。

我的脸腾地红了，那辆熟悉的跑车停在宿舍门口，可怜的翰杰在驾驶位上一边和牛奶，一边看一本法文书。见我走进，他下车打开，将我安排在副驾驶位。昨晚不知什么时候下了点雨，天空湛蓝，空气异常清醒。

“昨晚熬夜了！”老实说，刘翰杰的中文不怎么样。

“不，没事！”我大方地接过他递上的速饮牛奶，不经意地回答道。我们仿佛多年相识的恋人，尽管在我看来这只是昙花一现的绽放，因为再过一两个星期，进修课程就会结束，我将告别繁华的巴黎，回到祖国，但是我依然想象着花开的美丽。

刘翰杰便不再说话，将车拐出了校门。

“刘翰杰，巴黎有没有鬼怪，或者说幽灵！”我冷不丁冒出这个问题。

“有，我就是鬼怪，我就是幽灵！哈哈哈哈――”刘翰杰笑得前仰后合。

“我是当真的！”

“不要胡思乱想了，没有，这是21世纪的巴黎，只是早先有过一部电影，叫什么来着？说罗浮宫有幽灵，我天天在那工作，哪有什么幽灵？”

“可是――”

“要说幽灵，我真想自己是幽灵，跑得远远的，躲开父亲，躲开一切――。”刘翰杰越说越激动，双手啪啪地拍打方向盘。突然，一个身着中山装的男子，用纸袋罩了头脸，匆匆经过马路，汽车眼看就要撞上他。

“啊――，小心！”我发出一声尖叫。

汽车发出凄厉的声音，刘翰杰将车靠在路边，轻声问：“怎么了？月，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蒙了头脸，好吓人！”我结结巴巴地说。

“对，刚才是过去了一个人，是罗浮宫的保洁员，你瞧。”顺着刘翰杰的手指，我看见街对面那位黑脸男人，穿着夹克，用套帽罩住脑袋，正冲着我们发笑呢。

“是爸爸，昨天是他的生日！周妈妈说的没错。”我喃喃自语，转而对刘翰杰说：“能带我到郊外，一个可以焚烧纸钱的地方？”

“我知道一个地方，7月4日前后，华人们都会到哪里去烧纸。”

“带我去吧，我要给爸爸烧些纸钱！”

“您爸爸去世了？到了阴间真的还需要用钱？”

“嗯！”我未置可否地点点头。

“好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刘翰杰看看表，说：“您很爱爸爸，爸爸也很爱您？”

“那年月，说不清楚爱不爱，我都记不起他长什么样？”

“真是奇妙！”

……

年轻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个下午说没就没有了。傍晚，就在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辉的时候，刘翰杰擦燃火柴，帮我点燃一摞白纸，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爸爸，在那边和妈妈好好的，也保佑我好好的。

塞纳河边，一群野鸭无声地滑行，火燃烧着、跳跃着，一股白烟袅绕而去，向着正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