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是前所未有的昏沉,梦境中的她低低抽噎,前所未有的憔悴。
“箫箫,你别哭,我没事了。”阿宝说。他挣扎着要起来,早有人先她一步按住了他,“你昏睡了三天,大夫说,你今日再不醒来,就要我们准备后事了。”那少年生着一双极锐利的黑色瞳仁,看向她的目光犹如针扎,“老爷把我指给了你,你怎么躲着我们偷偷溜出去了?”
他一直瞧着她说的这些话,那情形分明是在送客了。
“阿宝,我改日再来看你。”她起身欲走,阿宝蓦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滚烫,犹如一团火,她一怔,虽体恤他仍高烧不退,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还是钉牢了他。
阿宝讪讪地松了手,“箫箫,我……”
“小姐,”侍女流朱蓦地插话,“太子殿下今夜在朱雀楼设宴,二公子、七公子和您不是都应下了吗?”
她微微颔首,“阿宝,我明日再来看你。”其时,斜阳脉脉,薄照室内一隅,阿宝微黑的脸颊上隐隐润出一层金色,像极了祭祖时在乳猪烤得焦脆外皮上涂的那层蜂蜜,这个联想让她不由得扬起嘴角,临到门口,又禁不住回头再去对照,却意外地对上他的眼神,那目光炯炯得犹如谁在里面燃了两簇火。
她愣了一愣,一个突如其来的认知恍如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开了她心底一直以来的迷雾,那样的目光让她觉得她本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却瞬间被他的目光催得怒放。
原来阿宝心里也是喜欢我的。
她撩起青衣布袍的前襟,迈出了门槛。妆扮成小厮的流朱、流萤一路沉默不言,父亲与大哥戍边在外,家人虽不喜她女扮男装,但拗不过她执意如此。
她笑得舒心,一路遇见娇俏的谁家小姐,也起了兴致上前攀谈,全然不顾流朱的眼色。临别,小姐红着脸递给她一个香囊,那手工比她送给阿宝的强多了,她毫不脸红地收下,目送着那身影娉婷远去,顺手将香囊抛给了流萤,“赏你了。”瞅着流萤双颊泛红,她心中一愣,啪地一声,合上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颌,“倚年玉貌,小生尚未娶亲,不知小姐可有意?”
“你再挡住我去路,我就要叫人了。”流萤入戏得还挺快,就是脸色难看了点,都不肯正眼瞅她。
“不知为何,小生一见小姐就生出爱慕之意……”她身形单薄,面如朗月,穿起男装来别有一股子风流明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尚需仰起头来轻薄美人。
三只雪白的手指捏住了她的右腕,那指劲刺透青布长袖与数层单衣,折扇啪的一声掉到了他手中
她侧目而视,长发高束,那漆黑的瞳仁晶亮得直欲冒出火来。
来人锦绣华服,淡紫色的丝绸袍子上绣了几朵淡雅的菊花,白色翻袖上用玄色真金线细细纹了几枚飘飞的凤凰花花瓣,那针脚细致紧密得宛若生成,天衣无缝。
棕褐色瞳仁清澈得彷如浸在冰水中的琥珀,通透欲滴,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