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屋檐,斜照木格子窗,浮沉的纤尘在斜阳余韵中徘徊,那灰白的嘴唇润出淡淡色泽,看上去仿佛灰烬的余光。
纤叶蝶看到了一袭白裳的若愚,和现在已无甚区别,唯有那棕褐色眼眸灼灼地看着病床上的林夫人,宛如两道冷电一般。他脸上的表情比现在还成熟,而眼神更让他沧桑了不止十岁。
“妈妈,”他轻唤,“我来看你了,你病成这样,怎么都不跟我说?”
“阿愚,”林夫人定定地看住他,“你妹妹,以后,就靠你了,若曦这孩子,其实不错,是我……”若愚紧紧握住她瘦弱的手,“我知道了。”
“思思,”她含笑看着一旁流泪不止的女儿,“以后,别再任性了,那些嫁妆……”
门,轻轻被推开,屋内众人的目光让男子意识到他的出现有些突兀,在门口立了一立,才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众人随侍女轻衣离开,残阳已尽,冷月未明,稀疏的几点星子昏昏欲睡,灰蓝色的天幕参杂着深浅不均的暗,腻得彷如颜料掺少了水、调和不匀的惆怅。
林夫人极力看得更远,忽地轻轻一叹,“你有没有爱过我了?”
男子看着她,沉默不语。
“你连骗骗我都不肯?”她展眉一笑,露出几分孩提时的天真,“那你吹首箫给我听吧。”
她断断续续地说:“若愚的箫比你吹得好,可是我还记得你当初为她吹箫的样子,她死了你吹了一夜的箫,此后再没听你吹过了。”
男子终于开口:“我说过只为她吹的,那只箫也随她一起葬了。”他的嗓音平淡至极,没有丝毫起伏,辨不出任何情感,眼神中也不见一星波澜。
林夫人静静地看着他,忽地流下泪来,“如果连我也死了,那就只剩你了。”初升的新月朦胧了她的泪光,那苍白的容颜看起来无限凄楚,“我只愿你开心,若她能让你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男子静立半晌,转身离开。
月光如水,白袍在夜色中划出淡淡的微亮,似悄无声息漾开地水纹,纤叶蝶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刚刚临别那一眼,让她隐约窥见了他内心的什么。
轻风拂过,南院那片碧竹潇潇似雨,低和浅吟不止。
“谁?”
他蓦地停了下来,看向纤叶蝶立身的方位,“阿璃,是你吗?”
碧竹青青,竹影斑驳,摇曳的皆为再熟悉不过的风声。
“爸爸,你叫我?”
男子回头,一袭白衣的冰冰婷婷而立,银色月光在素白绸缎上舞蹈,她彷如从溶溶月下走出的仙子,一不留神,又会消逝于淡淡月光中。
男子走过去,紧紧拥住她。
二楼的窗帘后,思思瞪大了眼睛,拥着她的青年顺着她的眼光看了下来,眸中的璀璨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黑漆漆的,一眼瞧不见底。下一秒,思思一把推开了他。
“我妈妈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做这苟且之事,”她自屋内冲了出来,立在那,指着他们骂道,“我妈妈是被你们害死的!”
纤叶蝶闭目离开,身后的噪杂沸腾了寂静的夜,她加快脚步,将那刺耳伤神的声响远远抛在了那处。
一线檀香在夜风中悠然地弥散,她放缓了步子,竹林深处那熟悉身影立在月光所不及的暗处,安静拈香而焚。那雪白手指间的一星黯红蜿蜒,一寸一寸地短去,醇正平和的檀香随袅袅轻烟散于凄迷的夜风中,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光洁的前额,纯净若新雪的面容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稚气。
洁白的裙裾若莲花绽放,青青凤尾竹下,纤叶蝶阖眼聆听,中正平和的往生咒一字一句在夜风中盘旋而上,那温润若水的磁性嗓音似开启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引导那些干净纯洁的灵魂乘咒归去。
她慢慢开启朱唇,用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和着他的节奏吟诵,身周有温柔的风在盘旋,恍惚又瞧见了那一场雪,铺天盖地袭来,半空中扯絮飘棉,只一霎,眼前就白茫茫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