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伟出差归来,已经是这天的晚上。林大伟带回一些外地的风味小吃,分出些给了来春风。来春风接过林大伟给的东西后,很客气地谢过。林大伟听了来春风的话后有点别扭,以前,两人可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跟我客气了,从哪学的?”
来春风苦笑,没有回话。他也知道自己在不少地方有了与以往不同的变化,这是没有办法不变的事。现在,自己是个什么人,他心里自然明白,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说难听一点,在别人眼中,他来春风是个什么东西。曾经的自尊,曾经的抱负和理想,全然没有了。现在只是过着一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想死也不能。朱珠可是死了,一级组织给出的结论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人民的说法其实就是等同于反革命。来春风不想这样,这样,给家人带来的压力更大。他不想这样,也就只能是委屈自己,尽量地不给家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林大伟在来春风对面的床沿上坐下,说:“春风。我能够理解你眼下的心情,我知道这时候不能帮上你的忙,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有一点,你应该相信我,至少,我们曾经是朋友,以后,你还应该把我当你的朋友。”
来春风还是苦笑,但点了头。
林大伟说:“这事,在我来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男女关系上的事吗,很正常。”
来春风抬起头,望着对方,一时没有弄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笑话他吧?
林大伟说:“我相信你,这事上,是简素云坑了你。我在回来的车上,替你想过。你应该这么想,就把她当旧社会里的妓女。你呢,是化了大价钱跟她睡了一觉。这么想了,也就不值得把这事放在心里了。”
来春风很平和地笑了,不是苦笑,是自然地一笑。他觉得林大伟真能想,脑子里想的事,就是跟别人,跟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
林大伟说:“春风,你知不知道,我在心里可是有点忌妒你。”
来春风眼睛睁大,林大伟这是什么话,忌妒?我有什么值得他来忌妒?
林大伟说:“我林大伟也长得是一表要才,怎么就没有哪个女人勾引我,让我睡上一觉呢?”
来春风实在是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这也是来春风回到厂子里来第一回开心地笑。
“大伟,不要再笑话我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想宽慰我,在开导我,要我想开一点。你不是当事人,你不明白这中间许多的事。”
林大伟怎么会不知道,没有经历,可以看出来的。再说,有些事,往往是当事人看不清楚,旁观者却能看得清楚。
来春风说:“走在路上,去食堂买饭,我无时无刻不在感受一种被歧视,被打压的目光。这些,就像一把软刀子,在割杀我。”
林大伟本想是跟着来春风后面叹一口气的,他也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可是,他没有叹气,而是把一口气由嘴里呼了出来,是一个深呼吸。
来春风说:“尤其是我这条腿,现在特别的叫我没脸见人。这条腿,这样子走路,叫不知道这件丑事的人也要问出这事了。在这个厂子里,即使以后进厂的工人,也会知道我来春风曾经有过这么一段不光彩的历史。我将永远背负这个十字架过日子。”
林大伟掏出香烟,给了来春风一支,划着一支火柴,将两人的香烟点着。抽烟,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相互不时的看上对方一眼,目光中多是复杂而又单纯的意味。
一支香烟快抽完时,来春风说:“不过,大伟,有一点请你放心,我来春风是没个人样了,但我不会走绝路。”
林大伟点头。
来春风把自己这几天应付周边环境的事说了,包括上班提前。林大伟却皱起了眉头。他想,来春风说是在调整自己不走绝路,这是一个什么调整,这跟走绝路有什么两样。这样消极下去,时间长了,会有很大的后遗症。林大伟将快抽完的烟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将烟蒂丢在地上,站了起来。
“春风,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和我一块上下班。我陪着你。你要自强,就必须先从走路开始。”
来春风两片嘴唇咬起,望了林大伟一眼后,又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