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召开全厂大会，主题是：抓革命、促生产，决战第四季度并下达第26号动员令

会场设在篮球场上。厂子里一时还没有室内的会场，建设资金的分配原则是先生产后生活，享受型的设施是属于生活类，应该排在生产之后。

会议快要结束时，分管工厂后勤保障的革委会副主任说话。要说当时的领导几乎都没有多大的风度和派头。也难怪，都是刚被解放出来的，在工人们的眼中，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当时的领导，摆不出架子，用俗话说，也是没样子，开会时没有主席台，只是站在工人们的中央。大家自带东西坐着，领导站着。

副主任是个北方人，据说曾经是个国民党的骑兵连长，后来被俘虏，成了解放军的一员，还是骑兵，在战斗中英勇奋斗，被敌人砍掉一只胳膊，成了独臂。球场上的风不小，他的独臂袖子在风中摆动。看到他的这条断臂，不对他肃然起敬不行，可是听他说话，却是搞笑。

副主任的嗓门不小：“……尤其是女学员，不要随便跟男人上山去，山上有狼。如果遇上了狼，你肯定要害怕。你害怕了，就会倒在男人的怀里，那就更要坏事。最好的防范措施，就是不要跟男人上山去。我说的是学员，不是说结过婚的人。”

下面是一阵闹哄哄的笑声。

副主任挥了一下那只很有力气的左手。据说，他的那只左手很有力气，扳手腕，一般人很难胜他。也许是两只手的力气汇聚到一只手上的关系。副主任挥了手，下面的人也就静下来，听他继续发表演说。

“结过婚的人，也要注意，上床时，也要看对了人，不要乱上床。那样不好，会犯错误的。不是夫妻，睡到一张床上，有什么好，热不热啊？一个人37度，两个人就是74度，会热得受不了的。”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

副主任说：“前不久，就有人上错了床。上错了床，弄出不好的影响，坏了厂子的名声，外人会说我们这里有人乱搞男女关系。上错了床，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来春风已经紧张起来，额头上有了些细微的汗。他预感到后面的话更加难听，却无力去阻止。这时，从各个角度向他身上汇聚过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目光。来春风这时真恨不能面前有个坑，他能够掉进去，或者地震了，出现一条裂缝，把他埋进去。可是没有坑，也没有地缝，来春风将脑袋低到几乎贴近了地面。

林大伟在这时候站了起来，正好是大家把目光聚向这里的中心点。他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显然，一条直挺挺的汉子，在这时候站起来，有点突然，鹤立鸡群的样子。大家惊呆，副主任也停止了他的演说。

“我要向厂里提一个意见。这个意见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家的。我代表大家说出心里的话。”林大伟居然在说这话时，把两只手卡在腰间，弄得像首长似的，说：“食堂的伙食，尤其夜班，是怎么弄的？抓革命，促生产，要有身体保证。伙食不好，意味着什么，是要我们工人的身体垮掉吗？我认为，如果不把伙食的事抓好，就是有意在间接破坏革命和生产的大好形势。”林大伟的这番话，明显是说这个副主任的。

下面的工人们齐声应好，是应林大伟的话说得好。

副主任说：“林大伟，你干什么？我在说话，你没有看到。”

林大伟说：“我看你说的是别的领导说的话。你要多说说怎么管好食堂的伙食，怎么样关心我们工人的身体。”

“对、对，你就说说伙食的事。”

“还有，宿舍的事，也要说说。”

“还有，那条阴水沟的事，我们提了有不短的时间了，怎么还没有解决？”

下面的工人群起而攻之，副主任有点招架不住，四下里望，想有人出来为他救场。

军代表在这时候站了起来，用了首长特有的手势，向工人们致敬，说：“工人们的生活无小事，抓了这些小事，我们要抓的大事也就没有了问题。我向大家保证，你们提的事，我会在这个星期内督促落实，落实不了，你们拿我是问。”

下面响起一片掌声，热烈的掌声，掌声明显地是送给了军代表。林大伟得胜地坐下了。